相处数日,落九突然理解,为什么燕王从来都是孤身。
他不是因为喜欢孤独,而是心中被填满,容不下其她人。
..........。
他的世界,不能没有南音。
因为怕失去,晏清只允许落九在燕王宫,无论她要什么,都能从外面搬进来。
离不开,没办法去找闵星,落九日日望着雏菊花海,倚在美人靠,愣神一天。
她在脑海幻想了无数可能,闵星在乱葬岗醒来,回到暗门,领取下一个任务。
这是迄今为止,最有可能得可能。
不远处,容管事朝她挥手,落九心领神会,扶着靠背坐起。
前几次来的是月管事,她们轮番来叫自己,恐怕也是怕晏清责罚。
来了月事,落九嘴唇都有些发白,捂着小肚子,看着食物没有一点兴趣。
晏清一下就注意到,问月管事:“柳医官还没回来吗?”
“回王上,柳姑娘出宫半月,依旧未归,恐怕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落九吃了口白米饭,有哑巴留下的那封绝笔,她已经知道大概真相。
柳依依不仅杀了哑巴灭口,甚至在南音要殉葬那天,给她端去毒药,让南音与晏清阴阳两隔。
表面柔弱良善,心却已经黑透了。
放下筷子,落九说话时,带了一丝生气:“宫中缺她一个医官吗?”
月管事果断回答:“宫里除了柳医官,没旁的医官了。”
回答完,月管事察觉气氛不对,想给自己嘴巴封住,说话还是那么快,不长记性。
她生气的表情落到晏清眼中,变成了吃醋。
他宠溺道:“不缺,这就去寻几个回来,为阿音看病。”
当天,落九就被六个医师围着,红糖姜茶,热水袋每一个时辰换一次。
她可谓被照顾的很好,甚至不用动一点手。
来燕王宫的这些时日,他花出的钱,都够上千个平民好好过上一年,够流浪街头的人,吃一年米粥。
她能猜到叔叔继位,地区分化有多严重,上京过于富饶,相对应的,其它地区财力就会被削弱。
穷的地方会越来越穷,最后无法供给,村民暴乱罢工,相对的,没有食物储备,荒民源源不断,秦国迟早会垮台。
那时候,才是真的民不聊生,为了私欲,将一个国家抛诸脑后,当真是她的好叔叔。
猛地想起,秦燕好像是以她的名义联姻了,晏清是为了什么。
愿意娶一个封号为皇后?
带着疑问,落九进入晏清的书房,桌上香炉正冒着白色熏香,晏清认真的看着手中册子。
原以为他没政务,原来是在这里处理完了。
瞥见她来,晏清放下手中东西,轻轻走来搀扶。
“不舒服就躺着,别随意走动。”
“我想来看你,不可以吗?”
落九知道他是关心这具身体,还是忍不住想挑逗,每次他的反应,真的很可爱。
“没有没有,阿音来,我自是欢喜的。”
扶她坐到椅上,落九无意瞥到发自商国的邀请,这种小国,会有什么事?
目光停留太久,晏清把邀请函打开,阿音感兴趣,那便看吧,他最开始没打算阅读。
“商阙是谁?”
“商国的大王子。”
“他要入赘赵国,嫁给赵国王后?”
落九满眼都写着震惊,赵王守孝期刚过,魏园园就纳了新夫,这消息惊世骇俗。
不知有多少官员联名上议,他们居然还发出邀请函,当真不怕吗?
晏清也觉得蹊跷,小国入赘大国,这种事情,居然能杨到燕国来,他们倒也是勇猛。
“商国,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纺织技艺,布匹柔亮外,这个国家仅比陈国好一些,都是边境小国。
“阿音想去看看吗?”
怕她在王宫憋坏,晏清主动邀请:“阿音想去,我们就去。”
“万一有诈呢?”
上次九国齐聚,她的父母和赵王都出了事,如今连凶手是谁都不知。
她不想事情再度发生,在自己面前发生。
“商国还是算了。”
“陪我去秦国,好不好?”
秦国与燕国交好,又邻近,安全性会比商国高。
有晏清撑腰,她若是打探些东西,也会方便许多。
秦国炎热,特别是九月的太阳,炙烤大地,这里不似燕国,只有少许的树木供人乘凉。
农民顶着草帽,在地里辛劳做工,头发花白的老人还能动,就离不开种了一辈子的地。
合上帘子,落九忍不住用手扇风,晏清拿出备好的扇子,在她耳边轻轻摇晃。
“秦国里面会更热,待会先去挑两身薄一点的衣衫。”
落九点头,她确实很需要,在车上,她额头已经冒出细汗,发丝贴在额头,显得有点呆傻。
晏清轻笑,“商国离荒地很近,边城中到处是飞扬的沙子,比秦国热上许多。”
用袖口为她把汗珠拭去,落九听到荒地二字,终于想起是什么不对。
原主的丫鬟,那个小哑巴,背上种的东西,就来自荒地。
柳依依与荒地有关系,黑白合出现在燕王宫,商国与荒地若是有关系,那连着赵国,所谋肯定不简单。
想到背后的复杂,落九感到头疼,用掌心揉了揉太阳穴,希望能清醒些。
“吁!”
马车突然刹住,两人都因为惯性往前飞。
晏清将落九护在怀中,重重的摔出帘子。
“哟!你们没事吧?”
车夫忙的放下缰绳,想把两人扶起来,看到血顺着晏清的肩膀流出,人都吓傻。
落九挣扎着,被帘子挡了半个头,她现在视线一片模糊。
“唔……。”
伤口被碰到,晏清闷哼,闻到血腥味,落九慌了阵脚。
“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车夫怕出人命,赶紧把落九拉起来,带着歉意:“我这车板子有一块儿凸出来,这位公子应该是正好磕在上面。”
“姑娘别急,我去请医师来。”
“不用,等医师来,他血都流干了。”
打开椅子中的空间,落九庆幸,好在来之前备了药箱。
“公子,你别乱动。”
拿药间隙,晏清不顾车夫劝阻,忍者疼自己坐起,他不想落九看到自己难堪。
锦白的缎子被染红,肩上的洞还在不停往外冒血,看到这一幕,她来不及责怪,动手撕开他背后的衣服。
好在伤口里面没有木头渣子,把止血药撒上,伤口包好,她才松口气。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万一伤到哪条血脉,血止都止不住。”
嘴上虽然怨他,眼中的关心却也是真的。
晏清慌忙起来,闷头钻进马车里面,落九掀开帘子,看到他在换衣服后,退了出来。
虽然知道他爱干净,但也不至于受伤了还要换吧?
她忘了,那衣服已经被她撕烂,不得不换。
“姑娘,我不是故意要刹车,只是刚才突然有个新郎子从我车前飞过,怕撞上人,这才让公子受了伤。”
车夫诚恳老实的目光不像撒谎,落九环顾四周,虽然没见到他说的新郎,车前的一片血迹足以证明有人待过。
转而望着刺伤晏清的木条,不免心惊,这样锋利的东西若是刺穿他心脏,或是其它地方......。
真是不要命了。
死过一次,落九深知,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他若是真的爱南音应该先护好自己。
“阿音。”
晏清在车里轻唤她,落九应声:“我在。”
来不及想其它的事,听见他叫自己,落九还没回神,应答的话已经说出口。
久久没没有回应,落九试探的打开帘子。
晏清露着肩颈,墨黑衣服半挂在手臂,因为出汗,车上弥漫着他身上的独有香味。
察觉到背后目光,晏清面上带羞,有些不好意思。
他右手耷拉着,力气似有似无,站在原地开不了一点口。
落九上去帮他把衣服理好,扣领口时,他却往后退了一步。
“干嘛?”
晏清:“我可以......。”
“你不行。”打断晏清,落九往前追,利落的把他领口合上。
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有感觉吗?”
晏清从脸红到耳根,脑中全是她掌心温度,柔软的像云一样。
“说话!”
晏清:“......。”
落九着急,他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了回应。
放下心,落九气笑:“你说句话很难吗?”
想到刚才的惊险,落九内心就强烈的不安,他这般不顾惜自己,迟早会出事。
“师傅,麻烦送我们进城,找家医馆。”
同车夫说完,落九自顾自坐着,闭眼不去管晏清。
她虽生气,偏不说,让这猪脑袋知道,什么是着急。
直到医馆,落九与他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车夫抹了抹汗,不敢接落九递来的银钱。
“这钱我不能收,你拿去给公子瞧病,不然我良心难安。”
“他没事,倒是你那车该修修了,这些钱,算是为以后的客人所付,免得再伤着别人。”
车夫接过,对着她连连感激,真是遇到活神仙。
他顶着大太阳驱车,从燕到秦,其中辛苦,落九深知。
这一单生意,他要等十天半月,一单,就是他家人半月的口粮。
车夫躬身,目送两人,她的出现,带着友好的善意,给了他另一个努力活的理由。
若他们有这样的王,恐怕早就过上安生日子。
驱车离开,用刀一点点把木条磨平,守在城门口,若是运气好,或许可以接到生意,顺便回家。
落九提着药,累的恍惚,看到客栈就冲了进去,开好房,又要跑去给晏清熬药。
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她提的来秦国,先累趴的,也是她。
忙完睡醒,已是夜晚,街上冷冷清清,望城没了以往的繁华。
透过这里,她仿佛已经看到日后的上京,灯火马龙城,被黑暗取代。
权势到了男人手中,变得如此荒谬可笑。
叔叔把父王历经半生风雨才换得的繁荣,随意毁了。
距离不远处,火光冒出,带着滚滚浓烟与天融为一色。
起火了!
冲出房间,与晏清撞个满怀,他闷声:“别乱跑。”
“着火了。”
按火势,没多久就会蔓延,那可是城中心啊!
晏清沉声:“与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
晏清执拗:“什么关系?你与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那是人命!那么多人命,看见了便不能置身事外。”
听见这话,晏清松开手,落九跑出去,寂静的夜,只有她一人的叫喊声。
“走水了!有醒着的,来帮忙灭火!”
每路过一户人家,她就停下敲门,到达火场的人,却只有寥寥。
有人叹息:“前几年才烧过一次,怎么又起火了?”
“这官府是不是得罪人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半夜跑起来灭火。”
落九突然发现,这里正是闵星之前放过火烧过的地方。
扫视周围,她好像看到了闵星的背影,想追去,她却消失在黑夜。
“闵星!”
闵星回头,玉手调侃:“火势大这么大,因这一个恶人害了一城,星星的心,变黑了。”
“人人自危,这一点火星,烧的不止官府,还有那些心里有鬼的人。”
“还有,你再叫我星星,会死的很惨。”
玉手:“你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救我的,不是你,找不回金羽,你依然是我的敌人。”
玉手点头:“好好好,敌人,你跟落九是真爱,我们是意外喽!这话若是二丫听到。”
“啧啧,她会很伤心呢。”
手停在半空,玉手早就料到,跳身躲避,“不是吧!每次说不过我就动手,你若是男人,必定是个莽夫!”
闵星:“???”
半天不打,上房揭瓦,今日这手,她好必须得动了。
“莽夫!”
玉手硬气的重复一句后,落荒而逃,闵星无语,回身望去。
有人在叫她名字,是错觉吗?
只当是自己压力所致,阿音的忌日,她备了桃酥,只盼阿音不会饿着,哪怕知道她现在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