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乔乐之显然低估了找工作的难度。
她当年是实习转正，自然不知招聘市场有多残酷。刚走出校园的毕业生们顶着一张青春洋溢的脸，人人手握高GPA、大牛推荐信和顶级实习；已在岗位上的记者年关将至，谁也不会跟年终奖过不去。
再加上传媒业近几年惨淡，提供的岗位本就少，其中还有些是挂出来营造虚假繁荣的“幌子”——乔乐之在软件上投了一圈，给她发面试邀约的寥寥无几。
这其中名气大的，觉得她经验不足、业界资源不够。还处在创业阶段的，对内容变现的要求很高，直言记者也是销售。
乔乐之不愿意自己出去拉广告、谈生意，因此pass了好几家。有一家公司她倒是满意，可面到主编层，对方直接地说出担忧：
“乔老师，你的履历我们很满意。但谈寻那篇文章…它的负面影响太大，我们担心部分平台会因此拒绝合作，请你理解。”
“没关系。”乔乐之笑着起身，圈子本就不大，谣言猛于虎，他的担忧也算平常。
眼瞧着租的房子快要到期，乔乐之想着干脆回家一趟。爸妈很久没见到她了，现在回去还能避开春节的人流高峰。就算做几个月全职女儿，二老也乐见其成。
下一秒，也许是林蓝的第六感开启，她给想着跑路的乔乐之发了条推送，上面写着「“保密！顶流男艺人招宣传”」。“乐之！你看，这条不就是为你量身定制！速投！”
乔乐之满腹狐疑地点开，敢自称「顶流男艺人」？这招聘启事还真是写得夸张。文中只提供了一张黑白侧影，邮箱地址也看不出来自哪家经纪公司，再看要求：
「1. 本科以上学历，3年以上工作经验。对影视行业、娱乐生态、文化产业有了解和观察。」
「2. 文字能力强，能策划专题、创意营销，媒体、研究机构或有相关经验者优先。」
「3. 抗压能力强，有爆款文章者优先录取。」
还真是条条描述乔乐之。
“你想啊，你刚写出轰动娱乐圈的爆款，抗压能力有目共睹！再加上招人的也是位「顶流男艺人」，要是谈寻的对家，那看到你不跟看到亲人一样？”
有道理，乔乐之心想，换个角度看，这篇文章简直是她进入娱乐圈的敲门砖。
她还在犹豫，直到「贵圈老逼登」也突然跳出一条特殊私信。
「你的号，卖吗？」
这句话激发了她的好奇心，曾经阅读量个位数的小号，如今居然也能卖钱了？
「可以，你出价多少？」
「报价10w，还可以再谈。」
乔乐之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她继续运营，如果她拿到更多内幕消息，这个号的价值…乔乐之不敢想。
所以当天下午，“为钱所动”的乔乐之立马投了简历。
林蓝在她点击发送时算了一卦，卦相显示为“大吉”。
对方很高效，当晚就发来回复，说“对她的履历很满意”，约她明天下午2点面试，地点是一处文化产业园。
第二天，乔乐之顺着地址摸过去，可一下出租车，她莫名感到些心慌。
这处文化产业园远离市区，年前因为国家扶持政策新建，因此周边没太多配套设施，连地铁都无法直达。正因如此，入驻的公司不多。
乔乐之走在主干道上，四周是刚栽的小树，光秃秃的，萧瑟在寒风里。她想找人问路，可10分钟没见到一个人影，园区安静得有些过分。
她找到面试那栋，终于见到第一个活人——楼底的前台恹恹的，瞥她一眼：“干嘛的？”
“来面试。”
前台头也不抬：“旁边机器刷身份证登记。”
乔乐之操作半天，机器还是没吐出访客卡。前台这才开恩似的起身，帮她刷卡进门：“上六楼，唯一一间装修的就是。”
乔乐之忽然感到些不妙。在打着厚厚模板，还没拆塑料膜的电梯里，她给林蓝发了定位：“要是一小时之后，我没给你报平安，速来救我！”
电梯上到6楼，乔乐之一眼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其余房间都是清水房的状态，唯独这家，装得通透明亮，门口大水缸里还养着好几尾观赏鱼。据说门口养鱼招财，遇水则发——
「顶流」还挺迷信，这是他给乔乐之留下的第一印象。
她推门进去，没人招呼，也没遇到其他面试者。又走了几步，左边的会议室里终于传出声音。
“来了？进来吧。”
乔乐之应声推门进去，屋内一共坐着两个人：谈寻，以及「好想瘦」。哦不，乔乐之接过名片，「好想瘦」已经瘦了，现在是艺人助理郝祥书。
“乔老师来啦，”郝祥书看起来起码瘦了10斤，“你们先聊着，我去买奶茶。”
乔乐之坐到唯一剩下那把椅子上，从包里掏出纸质简历，递给“面试官”谈寻——
可谈寻没接，他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一直等到关门的声音响起，脚步声远去，才开口：
“怎么不回我消息？”
这埋怨的语气让乔乐之一愣。
谈寻敲敲手机屏幕，乔乐之才反应过来，他是指那句语音——“乔乐之，你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知道他是谁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就那一点点交情，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哪值得拿出来反复说。
“嗯，想起来了，我们之前在横店见过。”
“是啊，当时你说自己从小有个演员梦，攒了好久钱，才终于瞒过家里来横店体验生活…”谈寻毫不留情地戳破乔乐之的谎言，“没想到全是骗人的，你采访我之后写的文章呢？发哪儿了？”
乔乐之面色微囧，那时她想着“暗访”能获得更多意想不到的素材，于是故意编造故事，和群演们同吃同住。“小谭”和她年纪相仿，她套的话最多…
她忽然就明白了谈寻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不是一面之缘，而是三分凉薄，三分怨恨，三分惋惜，还有一分…报复。
乔乐之不发一言，从手机上调出那篇旧文，递给谈寻。
谈寻读得很认真，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时滑动，鼻尖一颗小痣，仿佛能收拢所有人的目光。可乔乐之的注意力全在她新买的手机壳上。
辞职之后，为了配合她的心情，她特意挑了一款——「我是一个随时会发疯的美丽女人」，可握在谈寻手里…乔乐之别过头，不敢去看。
“写得不错，给我看得都快掉眼泪了，“谈寻把手机还给她，”咱们是旧相识，前段时间又做了三次采访，可以说缘分匪浅。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按理说，这工作非你不可…”
接下来该说「但是」了，乔乐之在内心吐槽。
“可是乔乐之，你知道的，做记者和做宣传可不一样，就算都是写稿，做记者是要找到事件的阴暗面，可宣传可是变着法夸出花来…”
是的，乔乐之十分同意，所以谈寻，快放我走吧！她再也不去面试跟「顶流男艺人」相关的岗位了！
“所以，你先写一篇夸我的文案，就当试稿。”
乔乐之右眼皮狂跳，但面上仍在保持冷静：“行，什么时候要，我回去就写。”
回去写等于不写。
“不用回去了，折腾来折腾去怪麻烦的，就在这里写吧，写完我立刻给你反馈。”
“行…”乔乐之怀疑谈寻在她脑子里装了窃听器。左右写一段只要半小时，写完，他俩的孽缘就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