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乐之认认真真写了几百字，谈寻皱眉：“这儿，用的词太老干部，一点没网感”。
她按要求改了，谈寻又嫌弃“口水话，文笔不够优美”。
一连折腾了许久，谈寻还是各种不满意，要么“没新意”、要么遣词造句太“滥大街”、要么“这形容词对家用过，粉丝会觉得抄袭，黑粉会觉得我们在阴阳怪气”、要么“句子太长看着脑瓜子疼”…
比伺候甲方还难受。
乔乐之有些怒了，把手腕一搁：“我不写了，您说得对，我不适合这份工作，您另外找合适的人吧。”
她腾地起身，自上而下俯视谈寻，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终是被美色晃了眼，乔乐之气消了三分，只想合上电脑盖走人，谈寻突然伸手过来，卡在键盘和屏幕当中，别扭地不发一言。
因为谈寻突然靠近，两人的距离被拉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谈寻身上的杜松香，近到谈寻一低头就能看见乔乐之耳朵顶端粉红色的毛细血管。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两种情绪在压缩的气氛里无声交锋。
这时，喜庆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谈寻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乔乐之看了一眼屏幕，是林蓝。已经三点半了，她已经被这阎罗王折磨了一个半小时。她一边接起，一边拿眼睛瞪谈寻，听筒那头传来林蓝担忧的声音：“乐之，你没事吧，还平安吗？”
乔乐之声音阴森森的：“没事，就是遇到个癫公，我准备走了。”
她收起电脑，作势放进随身的包里。在这当口，谈寻插了一句：“你之前工资多少，我给你三倍，奖金另算。所以…还写吗？”
“等等…我再写一版。”
郝祥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乔老师头顶乌云密布、愁云惨淡，像老奶奶玩电脑似的，用两个手指僵硬地戳键盘。谈老师好整以暇地坐在窗边，心情很好的样子，像在看…光秃秃的树枝。
自从谈老师上了热搜，便很少出现如此放松的神态。上一次是昨天晚上，郝祥书整理收到的简历，忽然从中发现了熟人——乔老师的文章他读过，印象里她待人也温和友善，于是自作主张放在了第一张。
没想到，谈老师笑了。
那笑容如冬日化雪，笑得直男如他，也感受到美貌当前的震慑。
回过神来，发现谈老师正指着第一张：“就乔乐之吧，咱自己人，信得过。”
谈寻的确需要值得信赖的同伴，郝祥书心想。文章刚爆出那天，他听见公司老板在办公室里怒吼——那么多细节，必然是出了内鬼。
大家互相指责，彼此甩锅，最后矛头指向当时接待乔乐之的郝祥书，全然不管他只是实习生，根本不知道谈寻和公司合作条约的事实。
人在愤怒时，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他见到平日里温柔似水的丽姐——谈寻的经纪人摇身一变，成了泼妇，骂他死胖子、垃圾，诅咒谈寻最好出门被撞死、要用黑料踩死他，让一辈子不能翻身…
那时他想，一起工作那么些年，就算养只健忘的鱼，也该多多少少有些真情。可是，谈寻为公司挣了那么多钱，翻起脸来却不留丝毫情面。还真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
那几天，他被所有同事孤立，每晚都失眠，哪怕只是左脚踏进公司，都会挨上狗血淋头的痛骂。骂声最鼎沸的时候，他因抑郁消瘦的时候，是谈寻把他护在身后：
“别说了，郝祥书做事一向认真负责，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一刻，他便决定要为谈寻卖命。
“这篇写得还算不错。”
谈寻接过乔乐之的最新“作品”，挑了下眉，“总算夸得有些真心实意。就这样吧，你通过了，明天来上班。”
眼见着气氛由阴转晴的趋势，郝祥书赶紧递上奶茶。心里满是疑惑，怎么乔老师现在才通过面试？昨晚老板不就内定她了吗？
乔乐之点点头，累得不想说话。她感觉，自己已经用光了所有美好的词汇。
但，她咬住下唇，三倍工资，可以忍。
“现在，咱仨就算成立一个小型工作室了。人比较少，大家目前还需要身兼数职。”
郝祥书捧场地用力鼓掌，乔乐之环顾四周：“我们这几个人，有必要租个办公室吗？”
像看破了乔乐之内心所想，郝祥书解释：“乔老师，没关系，这办公室不贵。谈老师一个女粉友情赞助的！”
女粉丝…像谈寻干得出来的事。
“可是，谈寻刚离开祥韵，解约金、广告代言违约金应该不少吧，妆发、皮肤管理、交通那项不要花钱，咱们是不是要省着点…”
谈寻听完噗嗤一笑：“乔乐之，你才刚上岗，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不用担心，人王某君最落魄的时候，卡里还有100万呢，我多多少少也算红过。”
他顺手在微信里拉了个群，瞟了眼乔乐之，起名为「一切都是为了钱」。
“其他先不管，现在最要紧的是对接工作。乔乐之，你先注册一个工作邮箱，明天咱们正式开工。”
乔乐之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打开密码锁，把包和鞋子踢到一旁的地上，然后行尸走肉般挪到猫爬架旁，把脸埋进「雪糕」纯白的肚子，深吸一口——猫味使她身心舒畅，我，乔乐之，又活过来了。
“你回来了？面试怎么样？顶流帅不帅？”林蓝举着锅铲，踢着拖鞋来来迎接她，厨房传来炖排骨的香味。
“脸是帅的，面试也很顺利。”顺利到乔乐之稀里糊涂地被忽悠入了职。
被猫毛过滤后的声音模糊不清，乔乐之专心地听着「雪糕」的呼噜声，终于安心地放松下来。
“那很好啊！哪个顶流啊？”林蓝的眼睛亮亮的，一副未经现实毒打的可爱模样。
乔乐之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猫毛，脸上的表情视死如归：
“谈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