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乐之有时会想，是他利用了她？还是她利用了他？
经此一役，贵圈老逼登一夜之间粉丝量涨了六位数，乔乐之也因此接到了广告邀请，是一家口碑不错的国货护肤品，一条产品的推广费用比她一月的工资还高。
年末将至，分管娱乐组的编委告诉她，稿子效果不错，有望拿到今年的总编奖。明年的高级记者晋升，她也在被考虑的人选当中。
整整一周，#谈寻、#艺人自由、#不平等条约等话题，霸占了几乎所有平台的热搜。
有新闻称，谈寻已与烽韵谈妥解约条件，目前正与顶级经纪公司接洽，后来又传是另一家。
只是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结果，是谈寻拿回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经纪人丽姐在朋友圈阴阳了一句：“脑袋没东西，一下火了就肆无忌惮。”
谈寻没再说过前司坏话，而是删掉所有认证，改为“只是谈寻”。
2024年，他发的第一条内容是：
快乐和不快乐的，成功和失败的，圆满和遗憾的，生病和鲜活的，被喜欢和被厌恶的，都过去了。
新的一年，去新世界。」
再到《周刊》开选题会，乔乐之已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向斐突然辞职了，原因是心情不佳。她离职之后，由组内的经验较足的记者暂代主编。
除了人事变动，那次会议还宣布了一项新规定，称记者需上报各自的社交账号，用以统一管理。
上层说这是网信办的要求，但乔乐之隐隐觉得，公司是在查原版视频的来源——究竟谁是「老逼登」？或者谁把视频发给了「老逼登」？
杨炽很高兴，觉得部门即将空出一个名额，不用写爆款稿件也能转正了。她挤在“代主编”身边，和她亲亲热热——全然忘记身旁这位，正是自己之前吐槽“要她上交车马费”的人。
“账号大家周五前上交就好，杨炽你做个表，”代理主编满面红光，“另外，以后咱们每天早上8点碰碰呗，各自报5个新选题！”新官上任三把火，代理主编一上来就想立威，全组那么多人，每人报5个新选题，娱乐圈哪儿有那么多新鲜事？
杨炽和其余记者的奉承让乔乐之听着有些心烦，她开始怀念“吉祥物”在的日子，那时氛围宽松、自由，同事们大都有文字出身的自尊心，舍不下折腰去吹捧别人：
她没加入拍马屁大会，低下头发消息：
“向主编，有空吗？一起喝杯咖啡？”
向斐迅速地发来一个地址，乔乐之应邀而去。
“主编，你是因为我那件事才辞职的吗？”
“这么自恋？”向斐一撩头像，“当然不是，我见过的场面比你大多了，姐还守在灵堂给明星哭丧呢。我财务自由了，懒得受气而已。”
“真好，”乔乐之拿着小勺慢慢搅，把咖啡拉花搅得稀碎，“我也觉得，《周刊》的工作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当初领我入门的前辈离职了，现在您也走了。”
几年间，乔乐之也从娱乐部最年轻的记者，变成了当中待得最久的人。她忽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叹。
“你还挺适合做记者的，”向斐夸赞乔乐之，“胆大心细，文笔好，只是性格太要强，小心过刚易折……”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做记者的好时代了。”
那天的咖啡一直喝到冷掉，临行前，向斐说，如果乔乐之想换工作，她可以找以前的同事帮忙。
“做运营，做公关，去影视公司做宣传，都可以，或者不局限于做娱乐…”
秦陶也听闻了《周刊》的人事变动，苦口婆心地劝她：“当初你说要做娱记，我就觉得不可思议。那行业是光鲜，可光鲜底下是丑恶的原始欲望。你体验了几年，玩也玩够了，现在换工作还来得及，我认识一些文化杂志，介绍你过去？”
乔乐之也正有此意。
周五，因为不愿意上交私人社交账号，乔乐之从《周刊》离职。她选择的时间太微妙，甚至不愿虚与委蛇地给彼此一个月的缓冲时间，上午提了离职申请，下午就上交了邮箱、工卡和工作电脑。
同组的同事有些意外，明里暗里打听她辞职的原因，又问她去哪儿高就，是不是和向斐有了好去处，却不带上他们。
乔乐之故作神秘地一笑：“暂时保密！”然后趾高气扬地走出公司。
让他们对她的未来充满无限幻想吧，让他们嫉妒她吧。
她实在无法忽视，杨炽故作挽留实则窃喜的脸——这下，不用等新主编继任，杨炽就能获得转正名额了。
当然，是顶替乔乐之的。
走出《周刊》的大楼，乔乐之发了条离别的朋友圈。
她想起谈寻发的那条——「去新世界」。这四个字，正是她当下的内心感受。
工作日的下午，街道上少有像乔乐之一样无所事事的人。大多数步履匆匆、提着沉重的电脑包，低头刷手机，仿佛要抓紧时间补偿一整天毫无自由的疲惫。
乔乐之漫无目的地走向与人流相反的方向，抬头看见不远处，十字路口旁的商场顶层，工人们正在撤下谈寻的广告——最初从右上角掀起，之后便一整面坍塌，堆在劳保鞋脚边。
谈寻事件发酵时，有不少广告商紧急删除了他的内容，这家彩妆品牌是最早与他割席的——但乔乐之如果没记错，最早也是谈寻代言才救活了这个品牌。
她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兜里的手机震动，是秦陶：“杂志主编的联系方式发你了，你整理简历和代表作发他就好，他们很久不招人了，好说歹说才给了一个机会，记得好好把握。”
乔乐之点开看，那是她大学时期曾梦想的杂志社，招聘要求极高，相应的待遇也好。秦陶在业界有一些影响力，也许是看在他的面子，娱记出身的乔乐之才能拿到机会。
毕竟，如果给记者的条线划分等级，经济政治国际新闻天然高人一等，而娱乐…实在是最下品。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离开这个光怪陆离的残酷世界。
“谢谢学长，但我目前还想做娱乐，我喜欢这个行业。工作嘛，我会自己找的，别担心！”
再抬头，谈寻的广告已经全部撤下了，换上了全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