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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现代言情 > 莫忘莫失 > 第17章 .断鹤矶2

天色渐晚,斜阳金辉从窗口撒到案前,韩与涉在书房一边查看家中商铺的账目,一边听下人给他禀报消息。

“夫人砸了房内所有的东西,还撕了帷帐。”

“夫人拿剪子绞碎了您藏的字画,又自己划伤了手。”

……

“夫人晕过去了!”

韩与涉早在两日前就已经交代过了,将蜡烛熄了,庭院的两口缸灌满水,看好祠堂的门,锥剪利器都藏起来,这些事情都妥当,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于是他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才有反应,“安置好她。”

连着闹了两天一夜,不眠不休,还废了饮食,不晕才怪。

榻上铺着锦被,一握青丝散在软枕上,大红绣着金鹧鸪的被面上搁着一只手臂,露袖子外面的半截丰满洁白,只是手掌缠着两圈纱布,隐隐有血色透出。

韩与涉推开门,走了进去,想看看闹腾两天才终于力竭的白飞卿。

她颦着眉藏在被子里。

韩与涉站在床前,略微扫了两眼,拿起床边的杯盏,倒了一些水,喂到她嘴里。

白飞卿早没了说话的力气,腹中饥渴,却难抬手去拿床边的茶水。

韩与涉随手将杯盏扔下,细细打量床上的人,他略微皱眉,声音有些埋怨,“你前天晚上差点勒死我。”

他的衣领掩着脖颈,颈上有一道勒痕,青中泛紫,只要出手之人再狠些,便能见血了。

白飞卿想要骂出口,却觉心力憔悴,只是张了张嘴,未出声。

韩与涉微俯下身掖了掖被子,“先睡着,我另有些事。”

苏牧云在外边房顶上急得要死,从今天下午赶到晚上,顺着宁无仪画的狗屎一样的地图,如此艰险辛苦,是让你站在窗户口看人家的?谁家好贼人站在窗外大大咧咧地看?夜行服蒙面巾一个都没有!

他现在又气又恼,若非还需弓着腰潜伏,只想掀开房顶瓦片砸到季恪头上。

季恪仍旧站在窗前,看着房内宛若寻常夫妻的两人,开口即询,“她病了?”

“扑通。”苏牧云从房顶上摔下来了。

“是啊,病了四五年了。”韩与涉走出门来,静静看着这个擅闯自己家内院的人,张开嘴说话,却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出关了?武功精进的怎么样?”

“你混的倒是不错。”季恪讽道。

“屋顶那个是谁?”

“一个十几岁的小崽子。”

“少年?让他出来,我认认,不然他马上就被乱箭射死。”此时韩与涉身上才有几分家主的气势,声音也染上冷峻。

他能执掌家族从落魄武门到富甲天下的商户,虽不说手眼通天,但也有极大的本事能耐。这两个人刚刚翻进院子,他就知道了。

苏牧云在地上讪讪抬头,“韩……韩……”

韩与涉只掠了他一眼,便没什么兴趣了,问季恪,“出去打吧,我夫人睡着。”

“不是很想打。”季恪道。

“你想怎样?”

“想杀了你,还有许多人。”季恪握紧手中的自恪。

“我们都做了什么?得你如此怨愤?”韩与涉忽然笑起,分明和煦面容,却有些阴凄凄,像只不露毒牙的蛇。

有股按耐不住的杀意四窜,苏牧云感觉到危险,索性将脸贴在地上,两手一摊,不起来。

“季恪。”一声极轻的呼唤。

白飞卿扶着窗,勉强站起来,苍白微肿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替我问孟绮妍好。”

季恪目光在她一双手上,纤长白皙,指尖微微泛着红,没有疤痕,也没有折断过的痕迹,就那么搭在乌木窗棂上

白飞卿却觉着那七个字太长,把她好不容易蓄的一口气散了,顺着墙缓缓溜到地上,她心口疼的厉害,得赶紧歇歇,双手哆嗦着,只觉着骨头缝里疼。

有半寸长的银针,穿过骨头,刺透指尖,银针是中空的,里面放些毒药。那银针长与手指粗细一样,针口长住,短针便横亘在指尖取不出来,那量小的剧毒让她十指尽废。也算半残废,饮食起居都不受影响,只是此生再也不能用如的引以为傲的暗器了。

窗户外面传来高声询问,“飞卿姐,要我杀了他的话,你应一声。”

声音里透着怒气。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风轻轻的。

“咻——”白刃破空而来,半分都不遮掩,直接当头砍下。

韩与涉脚下一转,侧身躲过去,以掌制季恪持剑之腕,自是知道实力不敌,于是用极了巧劲。季恪弃剑于空,以拳对掌,内力灌涌与对手抗衡,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空中的自恪,剑锋横转,再逼向韩与涉咽喉。

韩与涉略侧身,剑尖儿擦着脖颈上的皮肉过去,他惊讶于这一招“鸣凤在竹。”

“你学了那几个师兄的武功?”

季恪不答,银剑仍旧穷追不舍。

苏牧云简直一言不合开打了,猎星顺势而出,韩与涉余光看见了他,身向后转,直接擒住这小孩子的手腕,夺剑于己。

苏牧云只觉得腕骨近碎,实在疼痛难忍,不得已而弃剑。

“不错,多练几年,江湖上能有你的名号。”韩与涉讽道。

季恪执剑劈下,添一把火,“他的意思是你现在什么玩意儿都不算!”

自恪猎星均属宝剑,二人出手都不留情,招招狠辣,一时之间兵器激鸣声不绝。剑影交错之中,苏牧云偷偷溜到窗户口,翻身而入,

韩与涉一眼瞥见,有些急了,分心之下,脸上被剑气所伤,只得收神。

“夫人,夫人,姨,姨姨!”苏牧云刚刚跳下来就看见瘫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人。

他跪下去半扶起白飞卿,只见对方面如死灰,双目紧闭,颦着眉,干裂微张的唇愤愤吐出一个,“吵。”

不知是说苏牧云,还是说外面对剑的那两个?

苏牧云来不及多想,急急扫视着室内,但见里面红帐红烛,凡布匹必是锦缎且色艳丽,凡家具皆用紫檀,映出一片喜色,可怀里人为何满身死气?

他只能小心扶起地上的人,挪到床边,细声哀求,“姨……”

自恪横在韩与涉脖子上,他将猎星扔到地上,似乎颇为满意,“我在你手下走了七百招,十年苦修,你很厉害了!”

至少在韩与涉见过的人中寥寥无几。

“你似乎挺得意的。”苏牧云从正门走出来,上前捡起自己的佩剑。

“那是当然。”韩与涉轻轻笑,仿佛被剑抵住脖颈的人不是他,“之前我可在他手下过不了百招!我也算有些天赋的,对吧?”

苏牧云听他这话说的恳切,却只觉着恶心,告诉季恪,“夫人让我们走。”

“是不是说等她杀了我以后再让你们一起来吃庆功酒?”韩与涉猜着了。

“这才是白飞卿。”季恪收剑,“你的命我留给她了。”

“不送。”韩与涉拱手行礼。

二人跳上高墙,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家主,派人去追!”有个老者匆匆从后院赶了出来,手上提着一把刀,面色焦急,上前半跪着询问。

他方才一直在后面守着,连带埋伏百来号门客,看见对方将剑架到了家主的脖子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好。”韩与涉应道。

“家主……”

“下去做。”韩与涉看他眼神略略飘向内室,开口喝斥。

“是。”那老人将头垂了下去,便听话退下。

这院中再次变得空阔无人,只有角落里两口大缸,盛满了清水,里面映着月亮。

韩与涉擦了一下脸上刺痛的伤口,手上沾了湿湿的血,他却不在意,夜里风凉,于是他甩甩袖子径自回屋里去。

他亲自布置的屋子里,这间囚笼一般的屋子里,金碧辉煌的囚笼,囚住了他。

白飞卿倒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衣衫有些发皱,似乎是昏过去了,也似乎是睡过去了。

桌上雕画飞鸾的铜镜光滑,韩与涉坐在桌旁,茶水未倒一杯,只看着那空荡荡的镜子,等到红烛燃尽,蜡泪淌满桌。

“一个都别想回来。”

——

封释坐在门点了一支短短的蜡烛,这蜡烛是他好说歹说,磨破嘴皮子,向那老板娘讨过来的,那女人在柜台里摸了好久,才摸出这么一截,还求他少用些。

借微弱的光看外边有没有人回来,直到蜡烛变成一摊小小的蜡迹,也没有人回。他看着惨淡的月光与黑漆漆的枝丫,森森然如入鬼境,让他想起小时候被丢到玄楼里的,总觉得客栈门前那条路上不会再见人影了,不如回去睡一觉。

“封释!”苏牧云一见客栈门前,恍惚有个身影,拖着哭腔就跑上去了!

“怎么了?”封释听着不对劲,见他这样仔细查看一番,也没伤着呀!

“我难受。”苏牧云只觉着憋闷的很。

季恪这时上前来,“快去睡。”

封释看向他,觉着他心里不比苏牧云好到哪去,不过是强撑罢了。

苏牧云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舒服。”

“你进去过那屋里,兴许那屋子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季恪猜道。

“或许吧。”苏牧云道,又见周围黑漆漆的没有人,便疑心,“宁无仪哪里去了?”

“不知。”封释在客栈打烊时,还听老板娘抱怨新招的那个小子,忽然就跑了人,连铺盖衣裳全都收拾走了。

“没干成什么,弄了一肚子愁,”季恪将客栈门推开,“她们三个睚眦必报,我若将人杀了,反倒不好。”

“哪三个?”苏牧云问。

“白飞卿,孟绮妍,杜拂衣,这三位女侠曾经并称,我就说你像那山顶上百年不出的高人,什么都没听说过。藏剑山庄的规矩如此之严吗?倒也没有听说过!”封释觉得他这一路就像个瞎子聋子一样,不认人。

苏牧云吓了一跳,大声惊叫,“你怎知我是藏剑山庄的?”

“你的棍法用的缠龙斗虎,共分七十二路,你只会上三十六路,可知是个受不住练功苦的偷跑出来的小傻子。”封释道,“你真不如安生回家去,练成了以后再出来。那山庄这一辈有名气的我知道,叫方时成,是大弟子。另外有些别人,却唯独没听过你。”

苏牧云都要跳起来,“你们面前我竟然是……”

“小声点,等会你想挨那掌柜媳妇的骂?”季恪让他噤声,三个人走进黑漆漆的客栈,摸索着上楼。

到了屋子里,点燃油灯,苏牧云似乎想说什么,但封释说了,“别操心了,你的悲怆无甚用处,你的不愤也只能存在心里。”

苏牧云当时就觉着喉咙被谁捏住。

季恪上来将剑随意扔在桌上,径自去躺下了,床也没铺,鞋也没脱,一躺下就闭上眼睛,似乎倦意很深。

“你又在想什么呢?”封释将壶里的茶倒了出来,一杯给苏牧云,一杯给他。

“杜拂衣,嫁到藏剑山庄了是吧?”季恪没有睁眼,想着说。

“对。”苏牧云点头。

“她应该挺严的吧,你们在她手底下练功,是不是挺不舒坦的?她们三个当年我最不喜欢与她亲近,杜拂衣总是太正经了,我上前给她鞠个躬,都觉着冒犯。其实她还算好,后来见识到一个叫慕倾城的道姑才知道……”季恪说到最后,竟然是低声笑了起来,身上略微颤抖,似乎真的是很好笑了。

“听说她膝下无子,想要认方时成做儿子的。”封释道,“不一直都在传吗?”

“嗯,这个是真的,方大师兄有可能就是我们下一任山庄庄主。”苏牧云表示这的确是真的。

“我们实在是闲了,没事说什么藏剑山庄啊?”季恪笑够了,翻身坐起来,清了清嗓子,“反正那蒲草已经拿到了,就等他们制药,我们不如玩一玩,几个月来赶了多少路啊!闲下来歇歇,我给你们讲从前的事儿?”

“可别,你受得住吗?”封释反问他。

季恪不说话,又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双臂枕在脖颈下,闭着眼睛不说话,似乎挺美的。

两人看着他这故作高深的模样,都是摇了摇头,便作罢。

油灯已被吹灭,窗户糊着纸,只有一片昏昏黄黄的纸。身边两个人都响起鼾声,想来是睡熟了,只有季恪,睁着眼睛睡意全无。

有些可怕,有些可怕。

他坐起身,摸了摸心口,头脑中产生一个疑问,我还是我吗?

但是凭他这不识两个字的脑子好像想不太清楚,于是在他脑中浮现出一系列妖魔鬼怪,并与自己进行对比之后,他最终确定,还行吧,我大概还是我,但又有些不是我,我须快快把那些不是我的剪掉,才能真正是我。

想完之后,他觉着真是倦乏,比从前学写字还累,他正想睡,便听见后院一声尖锐的鸡叫,真他娘吵人!他想要打开窗户,找个什么顺手的东西砸下去,可睁着朦胧的双眼,环视一圈,发觉这榻上只有枕头被褥,管他呢,管他呢,我这么大个人,还跟鸡计较,明日就和老板娘说要吃鸡肉,加钱也吃。

于是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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