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典吏定的房间在二楼包厢。
上台阶这一路,应爽虽说不断与路过姑娘们调笑着,却也不时观察着牛大神情。
直到两人在屋前站定,牛大虽说面上没太多变化,可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水,早已说明一切。
这是畏惧的表象,牛大装不出来。
“爽哥,把刀下了吧。”
“嗯。”
应了一声,他右手朝佩刀伸去。
虽说两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神却都紧盯着对方动作。
应爽缓缓解下系带,将刀握在手上时,突然开口!
“屋内到底是谁?”
“啊?”牛大接连咽了几口唾沫,才眼神慌张的开口:“屋里,是我们宋头儿啊。”
“好。”应爽没有急着戳穿牛大,只是慢悠悠指了指屋门:“你先进去。”
“我,我……”
“你不愿意?”
嘴皮打了几个哆嗦,牛大终究没敢反驳应爽。
前者刚一推开屋门,应爽就朝屋内望了望。
内里倒确实坐着个身着锦衣的富贵人。
但对方背对着大门,见识过犬妖扮人之后,应爽也有些拿不准。
提着佩刀,他推了牛大一把。
将对方送入屋内后,应爽却没有急着进去。
“来啦。”
“是我,宋头儿。”
“那位差爷呢?”
“在屋外。”
“那你还不快将人家请进来。”
见对方交流无碍,又知道自己,应爽悬起的心,终于落回腹中。
迈步踏入屋内,他反手带上房门,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不用请了,宋典吏找我,是想聊些什么?”
“来了,来得好啊,请坐吧。”
虽说依旧没有见到这位宋典吏的正脸,可应爽也没感受到恶意。
两家合作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了想,将佩刀立在桌旁,他正正坐在了对面。
见状,恭敬立在一旁的牛大,急忙跑来为两人倒酒。
可他刚拿起酒壶,宋典吏却反手拦下了他。
“这位可是贵客,用醉花楼的酒水,可就怠慢客人了。”
“不必铺陈了。”
应爽笑着压手,可他话都没说完,就见牛大神色逐渐开始扭曲。
仿佛只是两眼一花,桌上就多了只断手。
“应大人,请吧,虽说牛大血液不算醇美,但好在还算新鲜。”
言毕,那所谓的宋典吏慢慢回身,赫然是一张毛茸茸的狐脸。
本就歪歪斜斜挂在身上的大红色锦衣,此刻也额外更添几分鲜红。
“妈了个巴子的。”
应爽多少也猜到了些许答案。
见到这一幕,他并没有急着抽刀,只长长出过一口气后,轻声骂了一句。
抓着断手,狐妖任凭血液横流,直至杯中填满。
“应大人,为什么不尝尝呢?”
“为什么找我?”
一人一妖,都没有理会横躺在地,不断哀嚎的牛大,只互相对视着。
气氛逐渐凝结,应爽的指尖,也已经抚上刀柄。
“我要是你,就不会想着动手。”狐妖笑了笑,连带着嘴边胡须也颤了几下:“既然在锦衣卫郁郁不得志,为什么不试试加入吾道呢?”
“人妖不两立。”
“有趣,那你不如猜猜,你效忠的朝廷,有多少高官已经妥协?”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应爽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长生久视,俯瞰人间,应大人,你难道不想如此吗?”
狐妖说话同时,它身边还逐渐散发出了些许粉末。
起初应爽还没发觉异常。
可余光掠过牛大时,他突然惊觉。
对方居然已经忘却了断手之痛,正双目痴傻的望着空处,像是沉浸在了幻想中。
狐妖似乎也察觉到了应爽眼神。
它舔了舔嘴唇,笑着指向牛大。
“你看,他已经悟了。”
“悟了的代价,就是成为你的玩物,等你玩腻了的时候,随口吞掉?”
“化作我身体的一部分,有什么不好呢,仙路曲折,你我一同永生!”
狐妖越说越亢奋。
及至此处,它干脆脱下袍子,起身站在了桌上。
望着那张满嘴漆黄獠牙的血口,应爽也知道不能再等。
但他的手就在刀身之上,却怎么都没有力气拔出。
“不要挣扎了,我这是在帮你。”
狐妖逐渐逼近,应爽心一横,干脆狠狠咬在舌尖。
鲜血从嘴角流出的同时,他迅速抽刀斩了出去!
这一刀,不出意外落在了空处。
可好歹应爽也算抢到了喘息之机。
顾不上多想,他一把扯下腰牌,直直朝桌边砸去。
尖锐的桌角,瞬间在应爽手背开出一条血线。
沐浴过鲜血的腰牌,也逐渐生出异动。
危险临近,狐妖瞳孔骤然缩至一点,三两个起落,便撞破纸窗逃了出去。
危险暂消,应爽也落了个狼狈不堪的模样。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急匆匆擦干腰牌上的血迹,确认没有激发其中雷法后,才推开包厢屋门。
屋外香风袭来,与残肢血液夹杂的屋内,直如两个世界。
想了想,应爽站在门前,稍稍挡住了屋内景象。
好在来这里的人,大多眼神都聚焦在姑娘身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注意应爽。
除却正在看着屋内的老鸨。
原本脸上还洋溢着笑容的老鸨,见到屋内场景后,眼神瞬间有些失焦。
见状,应爽迅速捂住对方口鼻,强行将其拉入了屋内。
“嘭”
门扉再度紧闭。
……
满是血腥气的屋内,应爽神态漠然。
“你也算是陪都里的老人,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知,知道。”
一进屋,老鸨就瘫在了地上。
牙齿磕碰了半天,才挤出这几个字。
“去左所把肖百户请来,要快!”
“好。”
说完,老鸨就忙不迭逃了出去。
屋外的事,应爽懒得去想。
一个能混迹在陪都的老鸨,演戏自然老练。
看了眼满是血水的酒杯,他才想起,一旁还有个生死不知的牛大。
侧目看去,对方依旧是那幅痴傻模样,显然是没救了。
替牛大包扎好伤口后,应爽也不再多想。
乱世之中,能活着已经不易,当个傻子,兴许也没什么不好。
寻了个干净杯子,应爽为自己倒了杯酒,默默等待起了肖麟。
两杯酒下肚,屋外传来了喧闹声,似是官差正在驱逐客人。
不多时,一道身影走入房中,坐在了应爽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