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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仙侠 > 风起长河 > (47)

迟墨坐在甲板上,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的星星有序地排列空中,一闪一闪地眨巴着。迟墨想,人为何不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各自相安无事地平等相处呢?迟墨正在沉思的时候,船头上走来一个人,朝船梆上的艄公喊:“迟墨在吗?”

艄公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对船头上人的回答。迟墨听得这人的声音,是茶棚里的苗佬来了。其实迟墨在艄公没有对他说起二叔为什么事担心这事前,对苗佬还是很有好感的。父亲在世时,他也听到过父亲同二叔在家里谈起过苗佬的事,那时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佩服苗佬为人的。他刚到常德码头时,苗佬还来了船上看他,这让他很感动,打心里对苗佬有一种说不清的敬意。就在艄公刚才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心里对他存在的好感,甚至对他产生无名厌恶。不管他是否对麻阳船帮存有坏心;不管他先前对父亲或是二叔怎样的好,但在为青帮搓和与麻阳船帮入伙的事情上,使他的心里对苗佬产生了隔阂。他万不能与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更不愿把和善的表情送给他。由于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的脸是冷峻、僵硬、严肃的,语气十分的生硬。他没有请苗佬坐下。其实他压根就不想让他在船上多停留一刻,生怕他玷污了船上的甲板,或是破坏了他好的心情。

天光微弱,苗佬看不清迟墨此时神态,但从迟墨爱理不理地回答和动作中,苗佬猜想到了迟墨定是对他存有敌意的。他没有坐下,仍然站在迟墨同寒霖的中间。艄公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请他坐下。苗佬语气生硬地怼了艄公:“你同他说了什么?”

寒霖站了起来,冲苗佬:“哎,我说苗佬,你少来这一套,大家都是混江湖的,你凭什么胳膊肘子往外拐?青帮给你什么好处?”

“寒霖,哪有这样跟苗佬大叔说话!坐下!”迟墨喝住了寒霖。寒霖怏怏不快地拍拍了屁股上灰土,气愤地坐下。

“没事,小孩子吗,说真话!”苗佬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他说这话时反正没听到他的笑声,天黑也看不到他是不是笑脸。

甲板上暂时沉默了。河面上的风像因刚才的情景而停止,只听到艄公“叭哒叭哒”一口一口抽烟的响声。过了有一阵,苗佬打破了这个僵局,朝艄公说,他想与迟墨单独谈谈。艄公同意他把迟墨带去他的茶棚,并对迟墨说不管怎样多听听总是有好处的。

迟墨听说了这件事后心里忐忑不安。这毕竟关系到整个船帮的生死存亡问题,尽管他对苗佬参与了为冥天说话,可他还是想听到苗佬为何要为一个外地不相干的人;特别是为一个名声不是那么好听的帮会头目充当说客。既然现在苗佬到了船上,又主动邀请他到他的茶棚里去,这说明苗佬对这件事情是非常上心的,并且认为这件事到了非谈下去不可的程度。由于他是这样想,迟墨对苗佬的一些行为又有了一丝丝地理解。他站起身子,朝艄公说了句,他二叔回来后,告诉他去了苗佬的茶棚。艄公“嗯”声后说,让他放心去便是,他二叔回来定告诉他的去向。

寒霖在一旁急了,嚷着要随同迟墨一起上岸去苗佬的茶棚。迟墨当然不能把寒霖一同带去的,他怕他们现在过多的抛头露脸不好,毕竟杨焕发的事才过去不到一月,正是风口的时候,恐稍有不慎说露了嘴把事情弄砸了,那就不得了了。迟墨拍了拍寒霖的肩,委婉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说等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他去苗佬的茶棚。一旁的苗佬因为不知寒霖的根底,再说又是同迟墨商量十分隐讳的事情,他也担心这事情会泄漏出去,见迟墨拒绝寒霖也就帮着迟墨,说晚上的茶棚并不热闹只怕怠慢了寒公子,如果寒公子真想去茶棚,等他稍做准备明天接他上岸便是。寒霖听出了迟墨和苗佬的话意,他们分明是不想让他掺和到这件事上来的,却又口口声声以各种理由搪塞他,不免有些生气。他瞥了眼迟墨跟前的苗佬,紧锁着眉头一屁股又坐回到原处。

苗佬的茶棚由于夜深再无茶客光顾,隔壁的二叔同惠娘去了城中街上的盐铺,像是与盐铺的老板办理明天往辰州运盐的手续去了。茶棚里很冷清,夜风啪打茶棚壁板的轻微响声都能听清。苗佬给方桌前的迟墨搬了张长凳,又给迟墨沏了壶好茶,然后才在迟墨的对面坐下。他要迟墨先品茶,说是今年清明从辰州新进的上等毛尖,平时很少拿出来给茶客们品的。如不是迟墨,他是不会拿出这样上等茶叶的。苗佬一笑,伸手请迟墨用茶,自己却抽出烟斗,将烟斗锅子伸进小布袋子里,手指在布袋子上使劲捺了几下,随后抽出装满烟丝的烟斗,把烟斗伸到忽闪忽闪的油灯上,“呼哧呼哧”地吸上了。

迟墨小撮了一口茶后,在放下茶盅时瞄了眼对面的苗佬。苗佬吸烟的姿势并不特别,同所有山里汉子吸烟的姿势一个样,吸完烟也要扎巴几下嘴,用舌尖在他厚厚的双唇上来回舔舔,把这一切动作做完之后,他才慢慢地放下烟斗拿过茶壶为自己的茶盅倒上茶水,还像喝酒一样开始只是浅浅地抿上一小口。

苗佬问,他这几年可好?迟墨一笑,说过得还算一般,没被官府抓去砍头就很是万幸了。苗佬也笑了,他说那是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好了,都改朝换代好些年了,谁也不会追究他父亲的事了。接着苗佬问迟墨今后有什么打算,迟墨对这话没有仔细地想过,他来常德不就是同二叔一起管理好这个船帮吗?于是回苗佬就这样过呗。

苗佬放下了茶盅,“哦”了一声,对迟墨地回答像似在意料之中并不感到吃惊。沉默了少许,苗佬再次抬头看着迟墨,长长吁了口气,像在排泄心里的郁闷,又像是对迟墨刚才地回答感到失落。他动了动嘴,但没有声音。苗佬感觉自己的嗓声嘶哑了,干涸的喉咙里像钻进了无数只小虫子那样奇痒难受。他咳嗽了一声,又撮了小口茶,随后才接着同迟墨说话。

苗佬说本来这事应该由他二叔紫轩来做这个决定,他是一个外人不应该干涉麻阳船帮和青帮的事,但事情很急,如在这样拖下去麻阳船帮会失去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迟墨偏头听苗佬讲,时不时地插上一句,问这话怎么讲。苗佬微微一笑,说迟墨是故意试探,凭他这么一个聪明的后生,不会没想到常德码头的重要性。

苗佬确实没有说错,常德对于迟墨来说是陌生的,是迟墨将要全新生活的开始。而他对常德的认识仅仅停留在二叔和义父的讲述之中,现实的常德在他的脑子里一片茫然,更何况苗佬提出的常德码头重要性了。迟墨摇头,他也不向苗佬做出解释,他的眼继续看着苗佬的脸。

苗佬点头继续说,常德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码头是架通长江与湖南各大水系流域的桥头堡,也是常德各方势力争霸的地方。可以断定,将来谁拥有了常德码头的主导权,谁就能在常德长久的立于不败之地。别看现在下南门码头上的这些船只,过不了三年,这里将是一个崭新常德码头。

苗佬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些激昂,声音从一开始的低沉变得张扬,而且说到激动处时,他的双手与他的情绪配合十分默契。看着苗佬的此番情态,迟墨想起了在辰州兴龙寺里的教书先生,他们之间的话,如同一个课本上的作文,而又被时下的局势一一效验。苗佬说这些,迟墨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的铺垫,远没有到达苗佬要表述的最后关键目的。迟墨一边在听,心里一边在想,这苗佬是为哪般,可用几句话说完的事为何非讲上一段别人很难听懂的大道理,甚至是不惜拐弯抹角绕来绕去地把别人弄得云里雾里。

迟墨有点怀疑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这个苗佬很不简单,决非仅仅是这个茶棚的老板了事。他隐藏着一个特殊的、极不想让人发现的重要身份。但他又想不出苗佬还有其它什么身份,能想到的他都想了。在辰州教他的先生曾经说过的什么党、什么党他都与苗佬对照了一番。他像,可又不像,来来去去的反复把苗佬与先生说过的哪些党派进行对比,但终究没有一个可供参考的标准,他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他仍不死心,又极力从记忆中追溯到他父亲滕春生在世时谈论过有关常德下南门码头茶棚苗佬的那些话,但父亲说过的关于苗佬的事很多,也很抽象。大都是些涉及苗佬在常德生活上的事,与他是什么党派的人并无关系,在记忆中也没找寻得到。既然父亲都没怀疑苗佬是个什么特殊身份的人,那自己就没有必要去考虑不该考虑的事,姑且把苗佬当成常德下南门码头茶棚的老板吧!

迟墨为自己对苗佬的无端生疑感到好笑,他发觉自己自从在麻阳杀了杨焕发之后就变得多疑了。

苗佬说了好一通之后,他的话开始进入正题了。他对迟墨说,青帮在常德势力不可小觑,并且冥天是一个头脑十分灵活的人,他与常德其他帮会头子不太一样,胆大心细又得父亲传授的一身武艺,洪帮的老七是无法与他相比的。特别是这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对常德下南门码头前景规划很有见解,他想以麻阳船帮为龙头整合码头上的各地船只,形成一个常德下南门船务公司,由此发展下南门码头的河街,组织麻阳逃难流落常德的难民创办实业。说到这里,苗佬停顿了一下,抿了口茶,看迟墨的反应。迟墨“嗯”声,接着他向苗佬反问,说冥天的规划着实很好,可他为什么就偏偏看上了麻阳船帮入伙?

苗佬一笑,说迟墨同他二叔一样,对冥天都有顾忌。随后他又解释,说冥天选择麻阳船帮入伙是他看中了麻阳人的耿直,从他父亲那里就得到了不与麻阳船帮结仇的教诲。青帮在冥老九时代对麻阳船帮就有特殊的照顾,收取的码头保护费比别的船帮都低,他二叔心里有数。他反问迟墨,假如他站在冥天的角度去选择入伙的对象他会选择谁?迟墨不假思索的答,当然是麻阳船帮。

苗佬“嘿嘿”笑了。接着苗佬又说,其实冥天想入伙麻阳船帮也不是一点没私心,现在的洪帮与青帮不比先前洪五爷和冥老九年代,洪老七的野心日渐大了起来,他想统领常德城里的所有帮会,为了达到目的,他连常德城里的守军都巴结上了,赖团长与他们洪帮打得火热,冥天再不扩大势力恐怕就没有好日子等他。

迟墨打断了苗佬,对苗佬说:“这不是把麻阳船帮当成了他们争执的挡箭牌了?”

苗佬点头:“你这样说也不过分!”

“那您还极力搓和这事?”迟墨有点气愤了,顿觉面前的苗佬有些可恨。明知冥天是在寻求帮助,而他还充当说客,这不是把麻阳船帮往火坑里推吗?

苗佬看出了迟墨的不悦。他站起给迟墨的茶盅里续了茶水,然后在迟墨的同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他拍了一下迟墨的肩,“唉”吁了口长气,显得很是无奈的样子。他抽出了烟斗,埋头往烟斗上装满烟丝,点燃后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白烟,那浓烈的草烟味呛得迟墨喉咙里发痒。

“你当我是吃饱了撑的?我不知道冥天的心事吗?”苗佬磕掉烟头上的烟屎,收好烟斗,盯着迟墨。

迟墨凝惑地看着苗佬:“这我就搞不懂了!”

“孩子,你不想想,他冥天能想出的计谋你不能借力打力,你是习武之人,这个道理你比我懂!”苗佬见迟墨从心底里老是抵触这件事,声音也高了。

“您是说……”

“回去好好想想,你苗佬大伯怎会坑你们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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