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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仙侠 > 风起长河 > (33)

要剪男人辫子的事不是谣言。

从紫轩听到这个消息后,还不到两周时间,这事就蔓延到了常德城下南门码头。

早上天刚放亮,下南门码头乱哄哄一片。河街上的哭爹唤娘嚎声,把正在船舱里酣睡的水手们嘈醒了。滕紫轩出得船舱,码头上的情形使他愕然。一队身着军装的士兵在四处抓人,手护长辫的男子们,在士兵的追赶下,如临大敌般四处逃散。他们为了保存跟随了自己半辈子的辫子,自然要与士兵进行一番周旋,就是使尽全身最后力气,也要保住祖辈传承下来的那点男人标志。但他们的抗挣终将是徒劳。身强力壮的士兵们,犹如凌空腾飞的山鹰突然发现了猎物一样,咆哮着冲向那群四处奔跑的男人们。通过并不长久地疯狂角逐之后,留有长辫的男人们,被追赶的士兵抓住了他们的长辫,他们只得嗷叫着被士兵送进码头边上的一个小帐篷里。帐篷里有几个士兵,士兵将带进帐篷的人强行摁住头,抓住他们的发辫毫不留情的就是一剪刀。然后将手里的发辫向空中一抛,朗声大笑起来。这笑声带着恐怖,被剪掉辫子的男人双手抱头怆惶逃离帐篷,在小街上长长哀嚎痛哭,抱头四处乱蹿,仿佛离了发辫无脸苟活一样。

麻阳街早市的行人们,看得如此的情形,他们大都有想找出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街市,护住他们长期以来已经成为男人标志的发辫,别将受到莫名其妙地摧残。对于男人留有辫子,在某种程度上彰显男人的气慨,这是多少年来祖宗留下的规矩,在这些人的眼里,这个规矩是不能被打破的,打破了这个规矩就是忘记了自己的祖宗。

但他们想护住这个规矩的愿望最终不能如愿,纷纷拥到城门口下的长辫子男人们,又被拦在门口的那群凶神恶煞兵士强硬地堵了回来。街市上极度的混乱,被剪掉了发辫男子们的嚎哭与士兵们的怒骂,夹杂着未能溜出城门而保住辫子的埋怨声,充斥着整个麻阳街。

麻阳街混乱了很久一阵之后,终于归于了平静。这种平静,大概是因他们采取的各种形式,对剪去发辫的抗议未能产生效果,而彻底地放弃了他们这种徒劳,又归依顺从地听任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早市的行人不是很多,一会光景,街上留着辫子的男人渐渐变得少了起来,也不再是先前看到对剪去辫子的恐慌,反而有些人手摸着头上的短发朗笑的大呼快哉。当然,这只是少数,大部分失去辫子的男人表现出来的大都是极为痛苦的表情。个别人还跪在地上,哭天呛地的在拜着祖宗,因自己未能保住发辫,而失了规矩,求得祖宗的原谅。

士兵们很快把麻阳街上早市行人的发辫剪去得差不多了,他们又分出了一队人马,朝码头上停泊在码头边的船上走来了,走时他们还在骂骂咧咧,埋怨他们的上峰安排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差事,把本来是靠打仗而赢来威望的自己,弄到了民怨人怒的地步。看这些士兵并不十分乐意这门苦差,又执拗不过上头的命令,只得违心地拿起剪刀,把它当成了对敌的工具。在他们剪去男人发辫的当口时,就像手握锋利的刺刀那样,狠狠刺向敌人的心脏。他们经历几翻这样剪来剪去索然无味,了无生趣的工作之后,从那些男人的辫子上再也找不到刺穿敌人胸膛的那种快感,又开始了寻找下一个快感的目标。他们上船了,在上船的刹那间,士兵们把背在肩上的长枪取了下来,哗啦啦的把枪弹推上了膛,站在甲板上朝天一阵鸣放。

士兵们见如此阵势,吓坏了船舱仍在被窝里的水手,他们把被子盖过头顶,像这样就不会被士兵们发现一样。他们的身子在发抖,并且倦成了一团,唯恐士兵枪上的刺刀扎进他们的胸膛。

艄公是见过江湖的人,他又住在船尾的船篷里,在看到码头上的士兵剪掉男人的辫子时,他心在绞痛,仿佛那剪刀是剪在他的脖子上。士兵们上船时,他从船尾溜到了河里,头顶在船尾底部,竖耳听着船上士兵地吼骂声。

一个士兵用枪指着甲板上的滕紫轩,朝滕紫轩怒吼:“是你自己主动,还是让老子动手?”

“兵爷,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滕紫轩本来就嫌留下的辫子是一个多余碍事的异物,恨不得早就剪了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发辫,只是碍于大体才留到了现在,这是一个剪掉它的机会,于是讨好般地朝士兵要过了剪刀,抓起背后的发辫,“咔嚓”一声,发辫掉在了甲板上。士兵们又是一阵朗笑,这笑声带着爽意,这是他们执行这个差事来,遇到的第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士兵们笑过之后,另一个士兵用枪指了指船舱,朝滕紫轩:“他们呢?”

“兵爷,他们都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您看把他们都吓成一团了。别急,我去叫唤他们,让他们统统剪了便是!”滕紫轩又对士兵们一笑,躬身钻进船舱,朝睡着的水手们喊:“起来,剪辫子了!起来,剪辫子了。自己动手,免得脏了兵爷的手呢!”

水手们耷拉着头爬出船舱,士兵们并未对水手们动手,滕紫轩拾起甲板上的剪刀,三下五下麻溜地剪掉了水手们的辫子。士兵们收起了端在手里的长枪,颇为满意的向滕紫轩竖起拇指,然后上了岸。

水手们突然失去了长期附在头上的辫子,感觉头轻了许多,走路时好不自在,迈动步子时以至于身子有些飘怱不定。甲板上的水手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脸的惊愕,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男人会剪去辫子,而去掉辫子的模样竟是这般丑陋,相互间你指我,我指你地说着对方丑话。

岸上的士兵已去得无影无踪。滕紫轩俯下身子,胸贴船梆朝船尾下的艄公喊:“出来吧,他们走了!”

船尾“哗”的一声,艄公从水里冒了上来,他抖了抖身上的河水,把湿漉漉的发辫拧干,往脖子上缠起,朝甲板上的水手们:“你们这些个忘了祖宗的家伙,死了看你们怎么去见祖宗!”

船上,艄公自然成了一船人的另类,当受全船人的嘲笑。众人大笑过后,滕紫轩在深思一个问题,这朝代说变就变了,就连男人的发辫也不放过,难怪这几年青帮的冥天对船帮的勒索也收敛了许多,想必这世道会越来越好了。

常德城里这几年青、洪两帮的摩擦确实少了许多,青帮的冥天带人到码头的次数也少了不少,自从青帮的老帮主冥老九去世,洪帮的老七发话要照看青帮之后,洪帮的洪五爷也相继离开了人世。常德城似乎平静了多时。滕紫轩看来,这都是时局给了这个码头暂时的宁静,他相信好时局来了。早些时候他收到了辰州惠娘带来的口信,说寒武大哥已经决定迟默可以出道了。他想,迟默能在这个稍有平静的时局里接管麻阳船帮,那是怎样一件幸事。

这几年里,尽管麻阳船帮在常德青、洪两帮之间左右艰难周旋,但船帮确实得到了壮大。麻阳船帮在洪帮洪五爷的帮衬和花行薛老板的鼎力相助之下,从艰难的困境之中走了出来。在青帮的冥老九去世后不久,滕紫轩不是没有对船帮的命运担心过,冥老九过完头七后,冥天就带人来过码头,说是要改了老帮主先前定下的码头规矩,任何船帮必需每月交清码头的保护费,拒交者将被驱逐出下南门码头,永不得进入下南门水域。冥天新立的这个规矩遭到了各地船只的反对,尽管各地船只意见再大,冥天说规矩立了就不能再破,如有不从请自动离开下南门码头。滕紫轩深知冥天是针对麻阳船帮来的。早在老帮主冥老九在世时,冥天就对麻阳船与洪帮有染的事不悦,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冥老九放任了麻阳船与洪帮洪五爷往来,也对麻阳船上缴码头费的事不是特别上心,带人来码头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吼上几句,改了过去的强硬手段。现在老帮主仙逝了,冥天却把过时的旧帐又算了回来。

先前几年,洪五爷在世时,冥天不怎么针对麻阳船帮,就在前些日子冥天又派来了手下,说是要与麻阳船帮合伙经营水上生意,看来他已经瞄上了麻阳船帮了,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架势。

对青帮插手麻阳船帮合伙经营水上生意的事,船帮里的人均有不同看法。其中一部分人说,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麻阳船帮毕竟是在外地发展,有了青帮的入伙,麻阳船帮就有了靠山,今后什么难事自有青帮出面解决,少去了码头费不说,青帮带来的利益与现在相比肯定要大得多。这意见说得实在,青帮在常德城的势力不可小觑,下南门码头又是常德通往长江及上游各支流的重要码头,而青帮近二十年把持着这个码头的管理,他们入了麻阳船帮,等于给麻阳船帮增添了一双翅膀,说不定会一日中天。

以艄公为首的另一派极力反对青帮的介入。艄公说,从表面看,麻阳船帮有青帮的入伙,会迅速发展起来。但是大家要看到,现在的麻阳船帮不是前几年的麻阳船帮了,船帮本身营运良好,并且在不断向好的方向发展,青帮一旦介入麻阳船帮,麻阳船帮会受到青帮的制约,粗看利益大了,但仔细算青帮起码要分掉利益的三分之一,麻阳船帮能剩下多少?同意青帮入伙,等同于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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