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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仙侠 > 风起长河 > (25)

梵垞回到宅子里气乎乎朝宅院里正操练起劲的打手们大吼:“他妈都别练了!烦!”然后独自一人把自己关在那间茶室里。卷子看到梵垞进门就吼,知道他憋了气,肯定是在巡检那里吃了闭门羹,想宽慰一下他。他轻手轻脚走到了茶室门前,轻敲了几下门,朝屋内的梵垞:“梵—梵爷,这—这—这事—也—也好—办,不就是把—把那—那个紫—紫轩杀了,咱—咱们瞒—瞒着巡检,干得漂—漂亮点,不就没—没事情了!”

过了好一会,室内的梵垞才发话让他进屋。卷子一笑,这梵爷还是听他劝的,便一脸的高兴进了茶室。梵垞的脸灰如土,眼睛盯住桌上茶盅发呆。卷子在他的身旁坐下后,梵垞才把目光从茶盅上移开。梵垞对卷子的话不是没想过,瞒着巡检把紫轩干掉,那不是掩耳盗铃吗?如若当初压根不让巡检晓得这事,或许巡检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现在他全清楚了这个内幕,再要强行下去,一旦杀了紫轩,巡检还是要找到他头上的。卷子像看穿了梵垞的心事,他想给梵垞出一个万全的主意,但自己说话的方式经常受到梵垞的打断。往往他说到一半,梵垞就听得不耐烦了,朝他说:“去吧,我懂你的意思!”其实梵垞很多次还真不懂自己的意思,事后结果与卷子的想法往往相反。这次怎样才能让梵垞把他的话听完,卷子脸憋得通红,眼睛憋得鼓鼓的,嘴也张了很大,“哦哦”几声后,依然没有说出他心里想说的话。不过这次不同的是,梵垞没有在他面前显得不耐烦听,而是专注的、十分期待地等待卷子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卷子在“哦哦”时,梵垞还很有耐心的鼓励他:“别急,慢慢说,慢慢说!”

卷子第一次看到梵垞在自己说不出话来时鼓励他,他很是激动,由于这种激动他更使自己说不出来,脸憋得跟关公似的,颈上暴露出条条青筋,脖子不停的向上一伸一缩,双眼通红。梵垞看他这阵势,想听到他说出话来是非常费劲了,于是一笑,朝卷子:“哎,你就别说了,用唱吧,唱出来让我听听!”

梵垞并非是在调侃卷子,他通常看到有些人戏说那些说话结巴的孩子:用唱,就不结巴了!这方式很灵,那些被耍结巴孩子还真用唱的方式解决了说话难的问题。卷子也不责怪梵垞拿他戏耍,他们都是本土本地生人,知道这是大人耍小孩的把戏,但方法有效,卷子还真要用唱的方式说话了。他再次伸了一下脖子,先给梵垞一个微笑,然后张嘴,用洪江的阳戏调唱出了要说的话。说来也怪,卷子在唱的时候口齿十分清淅流利,引得在外无事的那帮打手们伏门偷听,想探一下这屋内在玩什么稀奇的把戏。

梵垞听完卷子唱出来的话,他朝卷子一笑,伸手在卷子的肩上拍了拍,竖起大拇指在卷子面前晃了晃,算对卷子的计谋赞赏,也没让他白花费时间听。梵垞将一盅茶递到卷子面前,卷子也不推辞,接过茶盅,朝梵垞:“梵爷,这—这—这计—计谋—可—可好?”

梵垞懒得与卷子费劲说话,伸出手又竖起了拇指。卷子一口气把茶盅里的茶喝完,用袖子揩了一下嘴角,头凑近梵垞,神秘一笑:“嘿嘿,我量—量—量巡—巡检也—也想不—到是我—我们—干干干—的”。

梵垞盯着卷子,他想不到平时结巴的卷子,肚子里一肚子坏水,关键时候还能想出这么个鬼点子来,看来他是小看了这个人。梵垞收回盯在卷子脸上的眼神,从茶桌下的抽屉里摸出几块银圆,“哐”随手丢在茶桌上,银圆在桌上叮叮哐哐地滚动。梵垞指着滚动的银圆:“卷子,这是赏你的,就按说的办,把高老板那里打听好,看滕紫轩哪时离开洪江!”

卷子看到桌上的银圆,眼珠冒着绿光,梵垞还没把话说完,他的手已经抓起了桌上的银圆往衣兜里装。等他把银圆装好,梵垞的话才说完。梵垞知道卷子爱钱,他不怪他,朝卷子嘱咐了一句:“去吧,把这事办扎实了喽!”

卷子咧着嘴一直合不拢,他朝梵垞点头,拍了几下胸脯:“梵爷,您就—瞧—瞧好好好——了!”

卷子转身走了。在他拉开门时,门外面的一帮人围着他,调侃他说,大家都想不到卷子还能唱一嘴的好阳戏。引得全场人大笑。卷子因自己的结巴很是忌讳别人对他的取笑,梵垞调侃他那是要他说正事,应另当别论,难不成还要受帮里的这些人嘲笑自己?他朝大笑的人大吼:“别—别—他妈妈妈妈欺负负负—人!”说完就不再搭理别人,自个朝门口去了。

顺发油号与梵垞的黑帮会所相隔好几个巷子。卷子从会所出来后,嘴一直是咧着的,他一万个想不到,唱一出戏,竟得了梵爷的奖赏,太划算了。这要是想起来都不可思议,本来是要用说的,只因自己结巴改用了唱,钱就这么容易到手了。过来别人取笑他结巴也无可厚非,这结巴竟成了一种优势,也成了一种挣钱的门路。但他又想,给梵垞出这种馊主意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巡检大人都不愿做的事,他为什么给梵垞出谋划策?到时巡检真要是追查下来,梵垞一推责任,岂不是把自己就陷了进去,那可不是几块银圆的事了,保不齐这个圆头就离开了脖子,几块银圆谁来花?

卷子打了个寒颤,朝巷子深处看了看,摸了把头发,顺着头顶上的头发往下捋,扯着发辫立在巷子里出神。他愣了一会后,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一个朝廷要犯巡检为啥这样三番五次的阻碍黑帮刺杀他,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文章。卷子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前一阵子都传朝廷乱世,南北对峙战事激烈,莫不是这朝廷快要完蛋了?卷子拍了一下脑门,心有所悟,巡检定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后好在新朝官员面前邀功。滕紫轩此时是朝廷要犯,等朝廷完了他就是推新的功臣,保住功臣就是保了自己。我的个乖乖,自己何时也犯傻了,把这一茬忘记得干干净净,险些要了自己的命了。卷子拍了拍胸脯,心里想,还好,算自己反应快,一会就把这么复杂的事情理顺了,他得赶紧刹住。但另一个复杂的问题又来了,到了这一步,退下来是没有理由的,梵垞也不会放过这次杀了紫轩的机会,瞧他的架势不管巡检大人态度怎样是不会影响他的决心,定然是要杀了滕紫轩的。

巷子里人来人往,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卷子朝巷子里拥挤的人群看了看,自嘲似的一笑,摇了下头,朝顺发油号的方向去了。

顺发油号的老板姓高,他是一个外来人口,早些年就从河南来到洪江做桐油生意,因在洪江的时间长了,洪江大大小小的帮会他都混得很熟,为人也十分谦和,生意就越做越大。顺发油号除了向下游销售桐油外,自己还开了榨油作坊,销售出去的桐油都出自油号的作坊。生意做大了,高老板的背景也越来越深,就洪江本地的帮会是不敢在他的面前放肆的,就连梵垞在高老板面前也不敢造次。

卷子在油号门前站了许久,他在思量这家门是不是该进,进去了这样问是否妥当?还有,问出了结果是否真要将实情告诉梵垞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油号进进去去人在将一桶桶封装好了的桐油向码头那边搬运,几个认得卷子的人抬着油桶向他打招乎,卷子在沉思刚才的事,只是冲打招乎的人笑笑而不答。高老板从油号的里屋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前不进屋的卷子,忙上前朝卷子问好,请卷子到里屋一坐。卷子仍是脸带微笑,跟着高老板进了屋。

高老板吩咐伙计给卷子沏茶,卷子一把拉住高老板使劲摇手,忙说:“不—不用!就—就说说说几句话!”

高老板坐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与往日不一样的卷子,手指卷子问:“有事?”

卷子很神秘地问:“这—这桐—油谁装?”

高老板:“麻阳船呀!”

卷子点头自言自语:明白了!

高老板不解,追问:“老弟,有什么不妥吗?”

卷子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忙一笑,向高老板摇手:“没—没问题!”

高老板见今日卷子的谈吐有些异样,生心疑虑。他给卷子递了根纸烟,又划了一根火柴给卷子点上,回到坐上冲卷子:“老弟,咱们可不是才交的朋友,你有事就别瞒着我这位大哥了。”

卷子吐了一口白雾,然后摸了一下头“嘿嘿”的笑了两声,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高老板并不追问,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银圆,把银圆塞在卷子手里。卷子起先推辞了几下后就照收了,他用手向高老板招了招,高老板把头凑到了他的耳边。卷子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嘴对着高老板的耳朵,声音很轻:“有人要杀—杀—滕紫—轩,地点是—是与沅水交—交汇的—的梨头嘴!”

卷子说完起身,朝高老板大声说:“高老板,多—多谢—了!”卷子拱手向高老板行了礼后,走出了油号。

高老板愣愣地看着卷子远去的背影,脸上布满了阴云。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朝屋内的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问:“麻阳船靠岸了吗?”

那人一边在抹柜台上的灰尘,一边回答高老板:“要到傍晚才能靠岸!”

高老板冲那人:“放下手里的活,告诉伙计们,天黑前麻阳船要装的桐油全要搬运到码头,连夜装船!”

那人回过头,惊诧地看着老板:“这恐怕来不赢了!”

“废话!照做!”高老板突然提高了嗓声,不容那人啰嗦。

梵垞自卷子给他献计后,就觉得卷子的这计真是滴水不漏的妙计。平时自认为脑子灵活的梵垞,感觉自己的脑壳不够用,还不如卷子。卷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而他就没想到呢?

当卷子离开后,梵垞还在想,他接受刘堂庵的这桩生意,就已经坏了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也触及到了多年来不杀沾亲带故人的底线。滕紫轩要不是朝廷要犯,刘堂庵的钱再多,也说不动他的杀心。他是经常杀人,但他一直没有后悔过。这次接受了刘堂庵的钱后,他就一直忐忑不安,心里老像有一块石头堵着。他想求得巡检大人允许,实际上是为自己良心找安慰,最后还是巡检大人的坚持,反倒是自己解脱了。卷子唱出来的点子,使他的良心没一丁点的愧疚。真要是在沅水与舞水交汇处的地方作了滕紫轩,他梵垞干的这桩事就成了件对得起巡检,又合乎道上规矩的美事。现在只等卷子探实了麻阳船开船时间,明早天麻麻亮动身,拦在那河中,他滕紫轩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不是对手。何况滕紫轩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干了他还不容易?

梵垞阴着的脸豁然开朗了,抓起桌上的束腰带往腰上一扎,伸开双臂,双手握拳使劲,手膀上的健肌圆鼓鼓的突起。接着,又挥了几拳,确认自己此时浑身充满了精神,才收了手,朝茶室外走去。在门口朝大院里的所有人大喊:“出来,统统出来,大家都给我操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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