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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仙侠 > 风起长河 > (23)

紫轩的船终于可以开拔了。

薛之恒的话应是很灵念,说找洪五爷定能解除麻阳船帮的困境,果不其然,确实被他言中了。洪五爷派老七给薛之恒过了话,洪五爷说了,既然薛老板愿将棉花交由麻阳船承运,五爷看在薛老板面子,把棉花就交给麻阳船吧。洪五爷还有一句话,同意麻阳船运棉花,不是洪帮向青帮妥协,而是五爷实在不忍看到下南门码头上,来自各地的船只水手们受饥挨饿的样子,他心生怜悯才做出的让步。不管怎样,麻阳船总算迎来了一丝生存的希望,加上开荣花行的老板薛之恒又与常德城里的油行老板商量好了,从洪江回来可装运八百桶桐油回常德,这一去一回,麻阳船足足可以维系两个多月的开销。面前的困境恍忽间迎来转机,船上的水手们劲头也足了,一千多件棉花一夜工夫就装了妥贴。

滕紫轩站在船头,向茶棚前的苗佬挥手。然后朝船上的水手们大喊:开——船——了!

船在一挂鞭炮声中远离了下南门码头。

一艘挂着风帆的大船,向宽阔无边的水面急速而去……

滕迟墨是在快近黄昏的时候,接到了二叔要从常德回来的消息。当他听到这个消息,他激动得简直哭了。寒霖说,这是好事,他盼望已久的人可以见面了。送这消息的人,是辰州街上的一位中年妇女。迟墨进屋时,义父指着跟前的女人,要迟墨叫她二婶。这使迟墨很为难。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也从没听说过二叔在辰州娶了媳妇。这女人在迟墨的眼里并不长得好看,但与二叔的容貌相比,这女人配二叔是足足有余的。

迟墨没有按照义父的意思叫唤她二婶,但这女人很大方,倒是先叫了迟墨。她叫唤他的名字时,迟墨仿佛听到了早年去世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没感到一点陌生,简直就是自己的母亲在叫唤儿子那样,有种特别自然的随和。

这女人对义父说:“第一次见,就由着他吧!”

迟墨心里在想,义父是不会拿这种事情跟他开玩笑的。既然是二叔的女人,他理应叫唤她一声,何况她是专门为二叔的事来的。迟墨动了动嘴,但最终还是叫唤不出来。

女人坐了下来。坐下时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弄得迟墨浑身都不自在,但又不好转身回避。迟墨在这个被叫着二婶的女人与义父说话时,他用余光偷偷看了她一眼。她虽不是十分漂亮,但也不是那么难看,脸上保持着这个年龄应有的那种光泽油嫩肌肤,眼角处的皮肤仍然平滑而无一丝皱纹。

她与义父的谈吐十分得体,就连坐姿也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俨然。她那乌黑的头发向上拢起,在头顶上打了个发髻,衣着虽不华丽但很干净。从她说话到全身的打扮,一看就是一个十分干练的女人。

二婶与义父说了一些话,她们聊的内容大都与二叔这次出船到常德有关。她向义父道谢,感谢义父对迟墨的器重,还向义父询问了迟墨在这的生活、习武、识字等等有关的情况。义父当着迟墨的面,对他夸赞了一番。他还让二婶放心,说迟墨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识字和习武都有很大的长进,教书的先生说迟墨读书很有天分,才短短数月就能写得文章了。迟墨习武也很用功,教给他的少林拳术能滚瓜烂熟地挥洒自如。他还指着天井处放着的大石墩给二婶看,说迟墨单手能举起那个二百来斤重的石墩。义父说完这些好像还没说过瘾,说迟墨这孩子定会前途无量,他保证在四年内会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男子。

二婶在义父说话的时候从不插言,只是侧脸看着义父,嘴角向上微微扬起,一脸的笑容,还不时朝义父“嗯嗯”几声。二婶在义父停止说话时,她认为义父把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也知道了迟墨的近况,便把头扭向了一旁的迟墨,朝迟墨说,二婶不是不想来看你,只是你二叔早前就有交待,你父亲的事情还远没有了结,官府对你们叔侄俩人通缉还没有撤销,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暴露你的行踪,保护好你,是你二叔答应了大哥的。在这里你要千万听从你义父的话,把自己练成有硬本事的男人,这样才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到你出头之日,你父亲才能在地下瞑目。

二婶说这话听着十分平和,没有长辈与晚辈的高居之势。迟墨听着二婶的这翻话,把他的眼泪勾了出来。他朝二婶点头,说他想他父亲了,也想二叔了。二婶这时俨然一个长辈,她离开椅子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抹了他脸上的泪,又在他的身旁坐下,脸上表露出少有的忧伤。叹了一口气,说,他二叔明天就到辰州码头了。你二叔为了你也是吃尽了苦头,在常德与人周旋了几个月才得以回到辰州。

二婶说完后,她向义父告辞了。义父挽留她就在家里吃了晚饭再走,二婶一笑,说她还忙着,等紫轩明天回来,再上门一起吃一顿饭。二婶出门时,不知迟墨哪来的勇气,朝走出门的二婶叫了一声。二婶回头,看着迟墨甜甜一笑,爽朗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就走了出去。

二婶的出现很突然,突然到迟墨一下无法接受。他站在门前,望着已经离去很远的二婶,心里仍在盘算,二叔是哪个时候娶了二婶的?父亲是否知道二叔在辰州有个家呢?

义父好像猜透了迟墨的心事,他要愣坐在旁边的寒霖进灶房去帮厨。等寒霖离开,义父要迟墨坐到他的身边木椅上。迟墨坐下后,义父没有急着要向迟墨说什么,从桌上抓起烟杆和烟袋,又装好烟丝,点燃“喳吧喳吧”吸了几口,吐出一阵烟雾后,才扭头盯着迟墨。义父第一句话问他是不是感到很稀奇。迟墨没听懂义父指的是什么,便反问了义父。义父一笑,说,我猜你一定对你二婶的出现感到稀奇!迟墨不语,对着义父点了点头。义父又抽了口烟,在他吐出一股白烟之后,将烟斗在地上磕了磕,把手中烟袋的绳子缠在烟杆上,烟杆和烟袋放回原处,做出一番要给迟墨讲深讲透的样子,转身将脸对着迟墨。他开始讲了,他以一句问话的形式,拉开了讲述二叔怎样认识二婶的前奏:“你晓得吗?我第一次听到你二叔娶了二婶时,我也感到吃惊。”

义父讲这些时很会把握节奏,当你正想往下听时,他停了下来,看着他的脸,希望对方的脸上表露出与他有着同样的惊讶表情。但这有点使他失望,迟墨的脸上变化不大,也没有表现出想听到一个详细结果的强烈**。不管迟墨此时是怎样的表情,都不会阻止义父继续要说下去的打算。在他叫迟墨到他身边坐下时,他就下定了要将这一切告诉迟墨的决心。于是,二叔娶二婶的来龙去脉从义父滔滔不绝的口中,滚滚流进了迟墨的耳朵里。迟墨听完义父的讲述,他认为叫她一声二婶,她应该受之无愧。

义父所讲的二叔与二婶的故事缘于好几年前的事了,父亲是一直反对二叔与这个二婶成婚的。父亲反对二叔的理由是,二叔驾驭不住她。更让父亲不能接受这位二婶成为一家人的理由是,二婶曾经落入过风尘,就在辰州码头的吊脚楼里谋过一段生活,不管她在那里干没干过那些涂脂抹粉女人所干过的事,父亲都不能容忍将二婶带回高村。义父说,他的二婶叫慧娘,这是码头边吊脚楼里的老鸨给她取的名号。父亲说女人进了那里就坏了名声,就是用一辈子的劲也洗涮不了这个污名。义父给父亲解释过,说二叔认识慧娘时,慧娘到辰州码头上的吊脚楼里才几天,而那几天正好又遇沅水河发洪灾,所有的店铺和那些营生的青楼都关庄歇业,沿河岸的人全进了兴龙寺躲大水。二叔那次行船刚好被困在辰州码头,所以在兴龙寺认识了慧娘。水退下时,二叔就为慧娘赎了身。其实慧娘一天也没在吊脚楼里干过,谈不上她是风尘女子。尽管二叔和义父都劝说过父亲,父亲仍然想不通,最后是艄公出面作证,才允了二叔与慧娘来往。艄公在父亲的眼里是一个铁汉子,虽然艄公有那个曾经的“污点”,就是麻阳佬传说的“老伯伯更凶”典故,但父亲相信这是那些吃饱撑着没事的人,拿艄公闲谈说笑,不可信。艄公在船上与父亲共事时,父亲从没见他上岸干过无油水的事情,没见过他进过常德的烟花巷子。在洪江也是如此,就是船佬最难忍受诱惑的桃源水上青楼,艄公也从不用眼看过。那里青楼女子不但身材匀称,皮肤跟熟透的冬瓜那样粉嫩,招待人的手法也是十分的高超,不知迷倒过多少从很远地方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可艄公就是不挨边,船停在桃源码头,艄公洗毕蒙头就睡。正因艄公有如此坚决的毅力,所以父亲对艄公很信任,艄公的话就可信。父亲虽同意二叔与慧娘来往,可又不允许二叔把慧娘带回高村,看起来父亲像对二叔妥协了,事实上,父亲还是一时接受不了二婶去过吊脚楼的事实。二叔也不再强硬,便在辰州与慧娘好上了,也安了家。父亲其实知道二叔放不下这个慧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有那么一回事,随了他们俩人相好。

父亲这样的安排并非全是因慧娘去过吊脚楼的原因,事情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向义父透露不想让二叔带回慧娘的理由,他怕他所要办的事连累了二叔和慧娘,这毕竟是要诛连九族的死罪,带回高村会害了慧娘。慧娘听义父向她解释后,她哭得很伤心,她错怪了大哥。到后来,大哥的有些事,慧娘在辰州听说后,就想着办法给他办。迟墨留在辰州就是慧娘给大哥出的主意,说在辰州她可以暗地里去照看他。她听说大哥的不幸后,她在家里为大哥设了灵堂,也请了法师做了三个晚上的空灵道场……

第二天下午,二叔的船早早的在码头上靠了岸。船靠岸时,码头边上的吊脚楼里不再消停了,临河窗户边上的女人老远就向还在河中的麻阳船大喊大叫,手拿一方绣花丝帕,露着雪白圆润手臂,朝河中的麻阳船摇手呐喊:“麻阳佬来了!”“麻阳船来了!”

水手们倒也不忘当初离开码头时对女人的承诺,带着从常德带回来的紧俏东西,一鼓脑的奔上了岸,直奔吊脚楼去。

晚饭是在义父家里吃的。迟墨感觉他这一生,这一顿饭最香。二婶不停为他夹菜,有时还告诉迟墨慢点吃,吃快了对胃不好。每当迟墨听到二婶的声音,他就觉得从没有过的幸福。

二叔给义父说了许多有关常德的事,也说到了像教书先生说的那样,朝廷里已经分成了几派,南北均有战事,天很快就要变了,这个朝廷很快就要完蛋,离他们返回高村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二叔与义父还有二婶他们说了一个通宵,第二天起床时,迟墨没有看见二叔。义父说,二叔的船已经开了,是去了洪江。下行时再来看他。

但二叔不知,此次去洪江,一场险恶正在向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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