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脱身这几日，沈纣像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句句不离晏清，已经将他作为最大敌人。
落九听着他的决策被驳回，看着他在左右使帐中来回，身上依旧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从儿时至此，也没磨灭掉。
落九眉眼染上伤感，脑中浮现，皆是步步血痕。
上京的天很冷，他去太傅府的路上，留下一串小脚印，那脚印是红的，很刺眼。
身边传出叹息，顾啵与落九目光相交，眼底都夹杂着打量。
顾啵先开口：“想的事情太多，不是好事。”
她侧过头，落九也回望营帐，眼中的光微微暗下。
事情本就不是好事，想多想少，也改不了事情本质，更何况，人无法控制自己去想。
有时不经意的想起，会让回忆更加深刻。
落九张了张嘴，明明只字未出，她却觉得自己已答。
顾啵将手肘立在腿上撑起下颌，神色如常，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顾啵吗？”
落九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她转头看向顾啵，看着她的侧脸反问：“你想说吗？”
对于姑娘来说，名字就是第二张脸，隐藏着父母对孩子的爱，爱与不爱，都浮于表面。
顾啵犹豫片刻，忽的释然，道：“没什么含义，始于偶然，归于淡然，都是命。”
“你信命吗？”
她突然问落九，“你信命吗？”
落九怔住，还未作答顾啵再度开口：“我曾经信过，我抱怨上天不公，我买醉浑浑噩噩，认了命。醒来，我发现自己依旧活着，虽无人爱我，但我依旧活着。”
落九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转向顾啵，两人就这么默契的对上视线，沉默良久，她神色如一。
可当感受到落九关心的眼神，她不知所措，逃开视线，为自己辩解。
“我不信命，不是真的不信，只是我若信了，如今就没有我了。”
说完，顾啵头也不回的冲回帐中，不想暴露软弱的层面。
她可以抵挡一切恶意，却抵挡不了善意，哪怕一点，都能让她溃不成军。
等顾啵再出来时，她拿着茶壶，坐回落九身边，就那么毫无违和的给落九递了杯茶。
暖意入肠，伴着雾气上腾，不知不觉，落九已经抿完，她把将杯子递还回去，视线不敢定格。
不能感同身受的善意，或许对别人来说，是一种怜悯，她不希望顾啵误解。
顾啵：“你怎么不说话？一段新的友谊，要先互相了解。”
落九错愕抬头，“啊？”
“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这样说，你可以理解吗？”
落九：“可......可以......但是......。”
“但是你不理解我为什么想和你成为朋友？”
落九点头，还没开口，顾啵先道：“虽然你很不解，但是我以后都会跟着你，懂？”
“为何？”
“没有为何，日后有许多机会，让你知道为何。”
第一次见这般强势的女子，连交友都这般......。
顾啵起身，走时不忘提醒道：“我还有一个名字，顾无双。”
“只有朋友，可以叫我无双，你可以理解为特权，只对你。”
只对她......。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阿音，你说！要不要跟我去报仇？”
沈纣气势冲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打人的。
他停在落九面前，居高临下道：“你说！”
落九：“说什么？”
沈纣：“你告诉他们，说你要报仇，要杀了晏清那个混蛋！”
落九：“......”
干脆让她把身份一并爆出，看他们信与不信。
沈纣：“不行，我要告诉他们，这是你的意思，今日这晏清我伐定了。”
有将门气概，可惜是个莽夫，“你说了他们也未必信。”
说话时，沈纣已经冲进营帐，没过一会儿，只见他又气愤的回来。
拿起地上的茶壶往嘴里灌，可茶壶里已经没水，他像炮仗燃了引线，把茶壶重重摔在地上。
满腔抱负，败在没实权，败在这么些年，他手下只有百人。
“要换做以前，我也是领千人的统领，差一点也是有封的将军，若是我那战没败，如今大可以带着兄弟，杀他个片甲不留。”
若沙岭之争他没有败给晏臣，手下也不会被别人分走，说到底，都是这燕国两兄弟惹的事，他们简直是沈纣的霉运星。
气也撒了，沈纣转向落九，嫌弃道：“你现在也不管用，他们听见你一点反应没有。”
没了秦王，落九这个公主地位已经这般低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一个是过往领袖，一个是往后安宁，换谁都知道怎么选，落九不怪他们。
沈纣见她不说话，咋呼道：“他们不管你，这不还有我嘛！”
“只要能让晏清死，我愿以命来换。”他深晦的眸藏着很深的恨，他藏的太好，以至于落九忘了。
他亲手冰封雪盖的，是他朝思暮想，不远万里也要相见之人。
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父亲。
落九此刻动容了，她问：“假如你现在有颠覆天下的兵权，你会怎么办？”
人是会变的，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再坚定的初心，都会被磨灭。
等大仇得报，往后谁又会说的清，或许没人能把持住。
沈纣眼中发光，眼中闪烁着往后光景，他说：“若我有那样的权利，第一件事就是把九国统一，真正统一，天下皆秦。”
“第二件事，我要晏清跪在干爹面前，跪到死......我会把所有他对干爹用的刑罚，在他身上重温。”
他的想法，就如落九当初一样，那日火场的恨意袭来，落九没有任何犹豫，随着心意把秘密说出来。
“老师纸上所写凤羽，凰羽，龙盘，应该是调动鬼先生兵力的钥匙，而这把钥匙，在我手中。”
沈纣道：“你从一开始便知道？”
落九：“我不知，若非有老师留下的纸条，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母亲死前留下的东西，带着这么震撼的秘密。”
沈纣：“这东西是从哪找到的？”
落九把当时场景描述的淋漓尽致，沈纣起疑，“这么重要的东西，干爹怎么敢写下来，还藏在草席下面？”
沈纣拿出纸条，仔细辨认上面字迹，确实是师傅的字迹，师傅写了五年的信，他能认出。
落九抽回纸条，细心的藏进怀中，道：“可若他不写，这秘密不就没了？”
若是秘密消失，母亲拿给她的金羽，就没任何意义了。
这是父亲母亲的底牌，保秦国不散的底牌，留给她的底牌。
沈纣追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能调动兵力？”
“各国每年会向秦国献上多少孤儿？这些孤儿以什么名义，被送到了哪里？”
沈纣后退一步，笑道：“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情我们又没有插手。”
送人的事，基本由禁军接管，自从王后离开，禁军也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