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摸爬着跑到小虎旁边，用全力把人给背起来。
一刻不带停留的离开院子。
路过张淋身边，“你且等着，我马上叫人来。”
待十三跑远，张淋毫无畏惧，来到毒师面前，伸出一只手。
“你再不跑，人就被喊来了。”
毒师错愕，发丝凌乱的散落在两边。
憎恨和不信，驱使他咬牙问：“你是？陈王......。”
“你是那个人的后代！”
“你该死！”
去死吧！
秋风卷起别处的落叶，吹院子，大门“吱吱呀呀”，来回摆动。
十三带着人暴力的推开门，张淋躺在地上，胸口有一把象牙小刀。
“张医师！”
赶来的汉子们，纷纷上前两人一边的把人从地上抬起。
多出来的人立马跑进屋里，搜索毒师的痕迹。
“人跑了！”
“这死鳖孙，伤了人还想走！召集大伙，但凡看到可疑人员，立马绑回来！”
张淋嘴唇已经发白，俨然已经失血过多。
十三焦急道：“先把他抬回去，找我师父。”
落九转醒，一侧头，就看见炕边上围了四五个人，还有重影。
凭着身形，落九开口：“师父。”
云翼和十三同时回头，十三抓着师父手臂，激动道：“小虎醒了。”
“醒了就行，再休息休息。”
说完，他又继续看向炕上，落九奇怪。
这是什么人受伤了？莫非是毒师！
“叮当！”
象牙匕首落地，弹了两下，落九视线恢复，人立马立起来。
毒师受伤了？千万不要救他！
“师父，别救他。”
耳边忽现声响，云翼侧身，炕上的人，竟不是毒师......是先生。
浑身如触电一样，刚才，竟不是眼花。
“你与林医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落九颤着声音：“他怎么了？”
“他为了救我们，独自留下拖着毒师，等我带人赶去，张医师已经躺在地上，血流不止。”
一瞬间，她就像昙花般，顷刻萎缩，浑身被抽空，跪坐在在地上，力气浑然消失。
“师父......救他。”
她是真的，没力气再站着。
这孩子，莫不是脑子被烧坏了。
“怎么还跪上了，快起来，人又没死，拜个什么劲儿。不吉利。”
胡八撇招呼十三：“他许是吓坏了，你去找找，问问药铺里面，还有没有安神的药材。”
云翼想扶落九起来，奈何自己身子骨早不硬朗。
扶着腰劝道：“你现在自己身子还没好，待会惹得胡老头分神，张医师痊愈的几率，岂不是更小了。”
“听话，先休息去。”
落九抬头，不经意看到师父苍老不少的脸，心里堵得难受。
明明没休息好的人，该是他才对。
“师父去休息，徒儿好了。”
说完，她站起身，面上强打着精神。
固执的站在炕旁。
胡八撇：“钳子，酒。”
他需要什么，落九立马就跑去拿，速度快的很，在房中来来回回。
没有活儿了，云翼索性坐下，在旁边盯着落九一举一动。
这阴晴不定的，他倒是真怕小虎又变回去。
百姓听到张医师受伤，纷纷带着家中不多的粮食。
有储存过久，已经发黄的青菜，有人拿着几颗鸡蛋。
他们朴实的脸上，写满关心。
张口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我们，来给张医师送点补品，流了那么多血，要多吃点东西才好。”
胡八撇杨声拒绝：“大伙！不用，封城这些天，你们没少省着吃，减着穿，这些东西，留着给自个儿，还能坚持些天。”
“多活几日又能如何，还不是被这病痛折磨，我们现在的寄托，全在孩子们身上，他们好好活着，我们就算是死，也能安心。”
“是啊！李医师养好了，孩子的希望，也能多几分。”
胡八撇叹息：你们这是何苦！
自己尚不顾及，舍命要留孩儿在世。
梅毒患者，哪还有生还的机会。
百姓见他不答，纷纷把东西放在台阶，或许是怕吓到新医师，留下东西后，人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热闹散去，官府门前恢复冷清，独剩一妇人，苍白的唇，张了又闭。
“你有事？”
语气他自己都觉得冲，想要改口，那妇人把手藏在袖子，追着前面的人跑开。
云翼张顾：“你收百姓粮了？”
“他们非要送来，给，张医师～”
“你什么语气？人张医师惹你了？”
“对啊！刚来就要我治病，你说有没有惹到我。”
云翼拂袖：“我也能治。”
“你也能治～云医师最厉害！我这小小蛊师，不配来见你一面。”
想讽刺他白发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他忙这些天，怕是连自己生了白发都不知。
他倒不想他伤心，更不想师兄送了师弟。
云翼：“哼！”扭头收菜。
嘴上闹别扭，胡八撇还是拿起台阶的菜蔬，被悠悠的声音吓到。
“胡师兄真好，还想着帮我。”
房内，张淋醒来，落九目光被牵引过去。
见他挣扎着要起来，她心中一动，阔步走去。
“你别扯到伤口。”
“无事。”他嘴角勾起，苍白的脸色，有种病态美。
视线与她相撞，他轻笑：“听说，你是挖墙进来的。”
落九脸顿时一红，还不是师傅，非要把外墙凿个洞，说是为了方便逃走。
“这你都知道了。”
消息传播的速度，当真是快。
张淋轻咳：“你可知，凿城墙在秦国是死罪，假若被官兵发现，你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身为秦国公主，她熟读律例，自然知道。
只是，君王尚且腐败，又如何让底下人遵守。
“那先生呢？明知梅毒无药可医，还是义无反顾的前来支援。”
那日他驾车离开丝城，如今出现在益诚，全凭自愿。
死过两次，落九对死亡的恐惧，不再深刻。
可先生只是普通人，他也能淡然的面对生与死吗？
“这世界没有百分百的死亡几率，尝试就还有机会，若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患者就真的只能等死。”
他仰头看向窗边，光穿过云层，漏下几缕阳光。
“这里的天，比那边好看。”
他声音低沉，落九没有听清，“嗯？”
当他望向光时，眼中便也有了光，好像燃起的希望。
一瞬间，颓废病态一扫而空，连声音也有力许多。
“小虎，你知道，益城有多少人口吗？”
落九看着他的眼睛，那种炽热，带着丝丝灼烧感，让她很不自在。
把头移开，她低声：“益城是秦国最小的城，大约两到三万。”
两三万的人，都在等着救命。
他们都是弃民，秦国放弃了他们，他们放弃了自己。
从始至终，他们放不下的，只有孩子。
“我无法看着那么多生命在眼前消逝，你知道吗？”
我明明可以救他们......。
“知道什么？”胡八撇用手臂挽着篮筐，眼睛不停打量张淋，“你们这么快就聊上了？”
云翼：“把菜放后厨，拿进来给张医师生吃吗？”
“差不多得了，你难不成以后都要这样跟我讲话。”
“某人喜欢这样，我只是模仿罢了，不行吗？”
胡八撇认栽：“这样说话还怪累人，我溜了。”
“煮两颗鸡蛋。”
他没有回答，不过显然能听到，毕竟云翼，特意调高了嗓音。
等胡八撇走后，云翼突然正常，“张医师，身体还有不适吗？”
张淋：“我好多了。”
“小虎，跟张医师认识了吧？”
落九点头，随后独自走出房间。
“小虎，你去哪？”
屏蔽外界声音，落九没听见师傅问自己，出了府衙。
十三从厨房出来倒污水，正好看见小虎落寞的身影，感到奇怪。
城中都是梅毒患者，他怎么这时候乱跑。
转眼，树枯叶黄，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久到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到闵星。
落九死了，一切都变了，她不再是公主，看见民生疾苦，只有无能为力。
她想，没有那个身份，或许她就能理所应当的，过上普通生活，没有仇恨，她永远不会变成恶人。
可是就在刚刚，她就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当匕首刺入心脏，当痛苦来临，她只是学会了逃避。
一切都错了......。
“孩子，你是新来的人吗？”
妇人将手揣在衣袖，看见他独自坐着，良久，才敢上前。
她唯唯诺诺的，像是很怕生人。
害怕，却还是来了。
落九大方回应：“是的！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妇人紧张的面容顿时放松不少，支吾：“我想进去看看孩子，可以吗？”
落九哑然，“你的孩子，在官府里吗？”
落九真心不知道，妇人却以为是她不同意，连忙改口：“我不进去了，麻烦你帮我把这颗鸡蛋给孩子，捎进去。”
“不是，我没有.....不同意。”
她把鸡蛋轻轻放下，缩在衣袖的手，难免的露出来。
她的两只手，从手腕开始截断，没有好的治疗，生出脓疮。
“你先回来！”
落九想把人叫回来，可她一溜烟就没影了。
捡起地上的鸡蛋，上面绑着细绳，细绳上串着小纸片。
歪歪扭扭写着“春丫头”。
云翼叫十三来找小虎，一出门就看见他，十三有些意外：“你怎么在门口？快进来。”
许久未聚，本以为见面会有说不完的话，可饭桌上，所有人就跟静止一样。
落九望着稀饭发呆，微微抬眼，就会与张淋的视线碰上。
猛的想起，今日，他那种充满怜悯的眼神。
是幻觉，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