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头,手上依旧收拾着,沉默好像永远不会过去,他只能等,等师傅的回答。
云翼把他抱在怀中,那一抱,他恍然想起,当初,师傅也是这样,把他抱回了医馆。
那声音有力,把他的灵魂托起,那一刻心中的神,仿佛有了面容。
“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在师傅这里,你永远有改错的机会。”
“师傅,不怪你。”
两人之间,更像父子,只有在家人身边,所有错都能被原谅。
落九沉默离开,把母亲送回家。
折返时,医馆门上,已经被贴上封条。
赶到府衙,她只看到云翼的背影,堂上,女人得意的走向审判者。
大门关闭,落九苦笑:“这世道浑浊,容不下清流。”
次日清晨,落九守在府衙门口,想进去看看师傅,也想知道,他们将如何。
“小哥,你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
衙役:“不行!我们有自己的规矩,非犯人亲属,不得探监。”
“我是他徒弟,为何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你再废话,别怪我动手。”
落九悻悻的缩到一边,好汉不吃眼前亏,对面两个,还是先观察观察。
蹲到晌午,有人换班,落九立马精神,眼见着衙役私语几句,看了他几眼,顿时预感。
他肯定说自己坏话!
果然,等换班后,落九想去,那两人直接眼神警告,如果她再敢往前,就会死的很惨一样。
“规矩是死的,要不然我回去给你们拿点钱,你们放我进去看看呗?”
听见这话,两人脸憋的通红,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贿赂还提前问的人。
“先商量好,我回去拿几个铜板,你们就放我进去看看,稳赚不亏,行吗?”
两人面无表情,立的笔直,假装听不见。
“来干嘛?”
“来找那死老头和徒弟,麻烦通融。”
拿出一块银子,两个衙役立马变了脸色,主动把门推开。
“哎!等一下!”
胡八撇进去之后,门又火速关上,她甚至来不及说完,那个身影就溜进了门。
两人一如往常,波澜不惊的脸上,完全无视了她。
坐回原位,落九魂游出去,眼睛依旧盯着大门。
衙役时不时瞥他两眼,又用更快的速度,别过头与同伴抱怨。
“那小子,脑子不好吧?一直看着我们。”
“谁知道,别放进去就行了。”
胡八撇能来,也就说明此事还有余地,他钱多,那女人也是冲着钱来的,正好。
只是医馆出了这种事,就算云翼出来,医馆也是开不下去了。
失神半晌,胡八撇迈着小碎步匆匆出来,看了眼来时路,又看向对面。
那个傻徒弟蹲在墙边,眼睛在看他,但好像没有看见,一点反应没有。
“你在这蹲着干嘛?”
“快,昨日跟你师傅争吵的那人,在哪?带我去找。”
落九定睛,差点被眩晕过去,“什么......人?”
“死人家属,我现在花点钱,他就不用去秦了。”
“秦国吗?”
“先走,边走边聊。”
胡八撇拉着他往府衙正门走,匆匆解释:“秦国,出现一种未知的病症,具有传染性,现在正召集医师过去找死。”
落九:“你是说,商国会把师傅送到秦国,治疗此病?”
“治疗个屁!就是脏病,医书上有类似记载,哪有什么治疗方法,让他去,不过是送死。”
“他倒好!跟闹着玩似的,让我一个人处理烂摊子。”
站在鼓事前,他毫不犹豫,拿起棒子用力敲了三次。
“草民有冤!”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草民有冤!”
在他一声声的吼声中,大门终于是开了,堂上,官爷帽子都没戴正,恶狠狠的看着门口。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道来!”
他语气急促,迫不及待的想把事情处理完。
“草民有一问!”
“说!”
“来云医馆大夫,云翼!有何罪?”
官爷扶额,这事还没完了。
“他......扰乱公堂,非要护着那杀人的徒弟。”
“杀人?敢问官爷有没有验尸?又有没有查验,老人是否真的因为那一味药材而死?”
“本官当然查了!经仵作查验,老人是因为与钟黄草不服,才导致丧命,就是那学徒十三导致。”
胡八撇冷笑:“与药不服,可是他有意为之?”
“就是了,此药,本来无需加入种黄草,偏他加了,若说并非故意,这满堂,有谁相信?”
“官爷!这药方要按计量,凭体质,死者又没有来过医馆,十三如何得知,她与此药相克?”
“此案已结!你再辩解也无意义,关门!”
被叉出来的胡八撇气鼓鼓的拿起棒子,打算继续敲。
刚跳下椅子的官爷一听,对着手下道:“赶紧把云翼和十三送秦!这些人太烦了,赶走!赶走!”
落九把胡八撇拉到一边,“你这样,只会加快师傅被送走的时间。”
“我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大不了我也跟着一块,被抓去算了。”
“你这样,还不如先去秦国等着,人生地不熟的,少个人,多个人,不容易被发现。”
胡八撇竖起拇指:“乖徒儿好建议,我这就带着全部财产,移去他国。”
落九:“.......。”全部财产?移去他国?
“带我一个。”
当天胡八撇卖了地,把所有钱财,存在秋落。
落九实在不知要带些什么,只能在旁边,看着母亲一点点把行囊装满。
“娘,现在正值夏季,不用装棉衣。”
“娘给你装些干粮,路上可不要饿着。”
她在前面装,落九在后面收,把厚衣服全部放回柜子,摸出沾满烟灰的熏肉,放回碗里。
“娘,不用装了,我又不是不......。”
回来还没说出口,落九突然反应过来,她已经知道,自己或许永远不会回来。
一个母亲忙碌的身影,在房中串来串去,她恨不得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他带着。
落九不知此时应该如何,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小虎,还愿意把所有好的东西给她。
“孩子,娘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点钱你拿着,放好,干粮吃腻了,买点别的也成。”
她把包着钱的布包塞进落九怀中,布满裂痕的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我儿子,与你父亲长得真像,去吧。”
“注意安全。”
亲自把落九送走后,空落落的院子,突然闯进一个身影。
二虎拿着打包的菜,兴致颇高:“干娘!”
“怎么坐在院子里?小虎呢?又跑出去了?”
“走了,他走了.......。”
二虎愣在原地,母亲语气中的悲伤,已经说明一切,那个臭小子,再一次选择离开。
“没事娘,我和领头说一声,以后不去了。”
“以后,我就在家里陪你。”
秦国益城,脏病几乎感染城中所有人,各国派来支援的医师,束手无策。
如此大规模的传播,医师们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水中动了手脚。
果不其然,益城最大的蓄水池中,有一具泡肿的尸体。
“尸身有红疹,与百姓的症状一致。”
云翼呐呐道:“梅毒......。”
“这种毒,曾有一段高发期。八国朝商时代,奢靡欲望的产物。”
医师中有一人喃喃:“来自商国......。”
见场上还有对梅毒来历有所了解的人,云翼拱手道:“公子......。”
“后生张淋,见过云前辈。”
云翼还没问出口,张淋先行了大礼。
空气凝结成霜,云翼洒脱道:“没曾想,在秦国还有认识我的人。”
“恕在下,实在不记得,在哪见过你。”
张淋赞许道:“前辈威名,弘扬在四海,后生名微,记不得也正常。”
夸张了!实在夸张了!在商国小有名气,不至于名扬四海。
云翼呆愣:“不至于......。”
“别聊了,你们说了老半天,倒是说说这梅毒有没有解法?”
张淋严肃道:“此病症,可通过患者日用品,唾沫传播,目前还没有治疗方案。”
“收拾收拾,撤吧!”
云翼皱眉:“走?不管百姓了?”
“这病我又不会治,留下来有什么意义?等着被传染?”
张淋:“你走不掉。”
“益城早就被封了。”
那人没有回头,坚决的朝出口走去,有跟着的,再没回来。
相信他们出去的人,时不时也想着逃走,只是出了城门,后面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满城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