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九在黑暗迷途寻找方向,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用力睁大眼,希望能看到熟悉的东西。
可惜没有,景色由黑转红,血腥味?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面前逐渐清晰,她抬手想揉揉头,耳旁却传出水声,只在她身上留下片刻温度。
离了温泉,水变的冰凉,落九忍不住抖了两下。
身子不受控制滑到池中,她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无论窒息感多强,她始终用不上力气。
绝望,痛苦,第二次,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么沉重的情绪。
晕厥之际,有人把她从水中抱起,她的脸贴在那人胸膛,能听到他异常跳动的心脏声。
砰砰!砰砰!砰砰!
清醒之前,耳旁都是人的心跳,晏清的心跳。
他无比激动,舍不得放下南音。
南音醒了!他的阿音回来了!
柳依依不可置信,想上去查看,被晏清推开。
看着因为激动而大步走远的男人,她只觉心底苦涩,或许上天都不忍把他们分开。
温泉下鼓起水泡,柳依依在岸边把闵星拉上来,扯下箭矢才发现,一片金羽碎成六片,救了她的命。
原来救人真的会受老天眷顾,自己这般的坏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是吧?
可怜,满手鲜血,一无所有,她悔了,如果不留下,她也是个受宠的公主。
医者仁心,父亲教诲,她再回不去了.......。
晏清轻轻褪去南音身上的衣服,把她慢慢放进水中。
阿音怕冷,换身新衣睡得才安稳。
滑过各处穴位,落九能感觉到身体好像可以控制了。
撑着掉落的眼皮,看到晏清正对自己动手,猛地清醒过来。
“你......做什么?”
落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不仅声音变了,感觉也有点不对。
晏清眼底无措,他无数次想过南音会开口,如今真的实现了,她叫的却不是子晏。
被他呆滞伤感的样子吓到,自己也没说什么,为何他如此伤心?
“阿音,我在屏风后,阿音有事就叫我。”
除了母后和星星,许久未有人叫过她阿音,他唤自己的时候,眼中有溢出的欢喜。
只是那欢喜,不是因为她。
落九看到水中映出的脸,不免失神。
南音长相清婉,眉眼间皆是闺秀风范,这样貌,是多少贵门寻找的主母。
可她为什么会突然附在这人身上?星星还好吗?
穿上衣服,不管身上干没干,落九径直往门外走去。
她已经把晏清忘了,在前面自顾自的走着,燕王宫树木较多,加上天色已晚,外面几乎全黑。
晏清知道阿音怕黑,取了灯跟出来,落九伸手他就把灯给她,自己又跑回房间,取了两盏。
两人同游,落九不好直接问,只能先逛逛附近,装作有些冷,晏清立马要把衣服脱下来。
落九赶忙制止:“我不冷,就是这边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这里与秦王宫当真不同,一点人气都没有,住久了,人会憋坏吧?
晏清没有出声,次日就招了大批宫人。
管事光点名就花了一上午,落九坐在树下有些定不下心,她想去找管事,可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被劝退回来。
看到晏清,她赶紧背过身装作看不见,从昨晚开始,晏清就在炖煮灵芝人参海龟汤。
今早喂了足足三碗,她现在打个嗝都能连着旁的人一起补了。
晏清能感觉到阿音在躲自己,远远站着能看见她已经很好。
他不多求,日日能看见阿音,还能为心爱的人做些小事,他已满足。
管事看着这么多人有些犯愁。
“王宫中有好多处殿宇已经荒芜,朝凤殿王上不让旁的人进,南音阁不让进,如今这么多人打扫两处殿宇,实在有些不好安排。“”
晏清看着满院的人,又望向落九,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
他勾唇一笑,落九别过头,可刚才的一幕就像刻画在她记忆,挥之不去。
太丢脸了,他不会以为自己喜欢他吧?
这又不是落九的身体,她刚才突然断线,忘了自己如今是人了,偷看是会被发现的。
晏清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旁边,试探的问她:“你喜欢人多,这些人够不够?”
“人多,但是不喜欢。”落九看不到他紧张不安的神情,如果她看到了,就不会这样回答。
晏清神伤,有些无措,声音更低了,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给你。”
他不知阿音喜欢什么,他想知道阿音喜欢什么。
被他卑微的样子吓到,落九想改口夸奖,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方在等,一方开不了口,最后还是晏清打破僵局,指着正午的太阳:“阿音,我给你做槐花饼可好?”
他知道阿音不会拒绝,没等到回复便匆匆跑走,在槐树下起灶,随着飞舞的花瓣忙碌。
此刻的他,身上没有半分王该有的威严,满心都是自己。
承了那份不该属于自己的爱,落九内心愧疚,跳开视线。
管事扩成五人,眼神各异,看到她,有人揉搓眼睛,不相信所见。
看样子她们知道有关原主的事。
落九想着,瞟了眼还在忙的晏清,缓步走到管事面前,还未张口,容管事直接跌坐在地上,眼中带着丝丝惊慌。
落九下意识伸手扶人,被各管事阻拦,先一步把人扶起。
五个人对着一个人,到嘴已经张口的话还是不敢说出。
静妃娘娘陪葬,是王宫旧人都知道的事,如今面前之人,就算再像,也断不可能。
“你们为什么怕我?”看出她们有难言之隐,落九只能先旁敲侧击的问:“我很吓人吗?”
莫非这原主生前很邪恶,十恶不赦?
那晏清为什么还喜欢她?
月管事开口:“娘......姑娘,我们有事要忙,先退下了。”
五个管事都退走,她们现在口径一致,各自都在守护有关她身份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所有人隐藏?
刚想回去,晏清就抱着饼朝她跑来,脸上染了柴火的灰,小心翼翼把饼护着。
跑到她面前才敢把烤的有些糊的饼拿出。
落九心惊,刚炕好的饼,他就这样用手拿?那爪子是不想要了吗?
目光落在晏清发红的手尖,他故意把手转过去,不让她看到受伤的一面。
面上笑着,仿佛已经看到她吃下去。
呆呆的样子让落九不知该说什么,要责怪他,他是王上,不责怪他,这个王上又太幼稚。
晏清期待的等着,她无奈要去接,只是还没碰到饼,就被一团黑影夺走。
哑巴把饼摔在地上,踩了两脚,又朝南音跑来,晏清怒斥:“滚开!”
他挡在南音身前,随意就将哑巴甩了几米远。
一口鲜血喷出,她只能发出阵阵呜咽,凄凉的眼神在看她时,恢复些许光亮,随后快速黯然,人也彻底倒下。
晏清将她全身扫视,轻轻抱住她,他虚虚的环着,生怕稍微一点的力气会伤到她。
落九垂着手没有作出回应,她不是他的阿音,不该接受任何属于他的爱。
“好了,我没事。”
不动声色的把他推开,落九看向躺在地上的人,眸光震动:“她会死吗?”
“或许她只是饿了。”
她身上到处是伤,背部隆的不正常,一看就没少受人欺负,这样平日都不反抗的人,无故攻击别人,根本说不通。
除非,她认得自己。
晏清挡住落九视线,转移话题:“阿音,我再给你做一个。”
被拉走,落九内心郁闷,附了个身事还真多。
甩开晏清的手,用她最冷漠的语气憋出一句:“我累了。”
“我背你。”
落九泄气,坐在原位,低着头解释:“我是说,跟你在一起,我很累。”
晏清黯然销魂,熟悉的话,她在嫁给父皇那日也曾说过,是逼不得已,可现在,他是王了。
心像是被人紧紧捏住,晏清压下复杂情绪,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
“阿音不喜欢跟我在一起,那我便不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做喜欢的事,我会在暗处,永远护着你。”
落九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迟疑:“我想去什么地方都行吗?”
晏清点头,无论她要去什么地方,这一次,他都会紧紧跟着。
没了身边那一双眼睛,落九感觉自己终于放下心,听管事说燕王宫住处并不多,她不信找不到闵星。
四处逛逛,微风轻抚,旭日离得好像更近了些。
不久前她还是一缕冤魂,只能远远望着大好河山,如今虽是借着别人的眼,也算是切实经历过。
清香入鼻,雏菊舞动,柳依依坐在亭中,观赏美景。
风扬起她的发丝,随意散开,映着太阳,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此等绝色,又在这花海中,身份肯定不一般。
落九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张口就是一句:“姐姐。”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柳依依转身就看见南音站在自己面前,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一副讨好的样子。
“你......唤我什么?”
“美女姐姐?”
柳依依此时就像被雷轰中,她居然叫她姐姐?
探上脉,已经断气快三年的人,如今身体一切正常?
虽然命珠能保尸身不腐她见识过,可死人复活这样的事,还是没办法相信。
落九没有抽回手,反而有些激动:“你认识我,对不对?”
“啊?”
莫非她是喝了孟婆汤被拽回来了?
柳依依试探道:“你怎么死的?”
她愣住,抽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道:“我......不记得。”
“不记得是好事。”
“我觉得,知道自己身份,还是很有必要。”
柳依依态度冷淡,回绝:“凡你想知,自有人会告知,我只是旁人,说了也只是途惹祸端。”
落九听出两人之间有纠葛,没有退缩,分析道:“你讨厌我?那就说明,我们之前非友,甚至有些不愉快的经历?”
柳依依不接话,撑着头静静看起花海,这里很美,她也曾幻想奢望,她无法控制自己,骨子里的不屈不允许她输。
那种欲望愈演愈烈,最后变成妒忌和害人。
她不理解,为什么南音都死了,晏清依旧放不下,让他舍得用人血温泉,日日滋养她的尸体,以保不腐。
“想知道?往里走些,说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内心悲凉万分,柳依依不受控制,把南音殿的信息透露给落九。
远远看到南音二字落九无比感激,看来她没有骗自己。
阿音——南音。
这以原主名字命名的殿宇,想来就是原主生前在住的宫殿,里面线索肯定多。
揣着满满的期待,落九没做停留,直直的往里走,一股阴凉扑面而来。
这原主是有多歹毒,连住所都是一股子寒气,直逼骨髓。
落九死在牢狱,对这种环境有些抗拒,害怕的要死,还是咬牙前进。
鬼近不了人身,鬼近不了人身。
落九心中默念,这是她做鬼以来,确信已经肯定的事。
一般来说,除了缺失魂魄,或濒死之人容易被鬼近身,其它正常人都不会遇鬼。
大门紧闭,落九将耳贴上铁门,被冰凉的触感弹回。
朝凤殿的门都是用木头所做,这铁门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上面锈迹斑斑,长了些许青苔,与墙上分割明显的方形能拼上。
也就是说,这扇门是最近才开始在用。
用来防她的?
踢了两脚门,落九转身离开,晏清在铁门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
不由的想到生性自由的阿音,被关在这铁门后,会不会感到寂寞和害怕。
怪他,没有早些杀了父皇,怪他,没有早些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