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水珠的反光点缀完成后，云落终于停下手中画笔。
画中是雾气腾腾的窗户，和背后无际的黑暗，不同于那晚的是，她在窗子的右上角添了一抹月色，虽然半遮半掩隐在云层之中，却是整幅画面最轻松的地方。
她留下了那道水珠滑落的痕迹，那纯色的黑成了整幅画面的留白。
她换了支画笔，却不知道该沾哪种颜色才好，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在那留白处动笔。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她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画画，因着两处“外债”，她难得没有将手机关机静音。
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成枫发来过消息和电话，在拉黑后也归于平静，手机一次都没再响起来过。
所以当铃声响起来时，云落还有些微怔。
来电并不是陌生号码，而是云泽。
云泽是云家收养的养子，名义上算她的哥哥，在她的印象中，两人交集其实并不是很多，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云泽来到云家时，她已经是个不大和人交往的性子。
“喂，……哥。”她接起电话，称呼有些生疏。
“在外面野够了也该回来了。”老者的声音不怒自威，显然不是云泽的。
“……外公？”云落有些意外，外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她。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三年前，那时外公同她说陆伯母前些日子亲自登门，说她即将到法定年龄，也该商讨一下婚事，若是还想再玩两年，先订婚也是可以的。
她犹豫一番后还是拒绝，她后来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更何况这还是父母在世时为她定下的婚约，她本该很懂事的接受。
但她更想嫁给成枫，这一世她可以什么都身不由己，唯独这一点，哪怕失败，她也想试试。
外公听到她的拒绝之意后，出乎意料地没有斥责她，反而有些欣慰地夸她懂事。
她不知道这和懂事怎么扯上的关系，但那是外公对她难得的笑容，她不自主也弯了弯嘴角，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可置信。
“陆家反正也是碍于你父母的面子，不一定会真心对你，还是云泽更为你的良配，到时你们二人一起打理云氏，再生个大胖小子，我也就安心了。”
“什、什么？”
她一直以为，云泽是外公真心收养，当作孙子和云氏继承人培养的，毕竟她从小就不大争气，却万万没想到他老人家还藏了这样一层心思。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会说她懂事。
“我不嫁陆家，也不会嫁给哥哥，我有自己想嫁的人，外公，我可不可以自己做主一次。”她手指无意抓着裙边，心下紧张却也坚定。
云宏那边已经皱起眉头，“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
“我说……”
“够了！你是最没资格决定自己婚姻的那一个！要么陆家小子，要么云泽，除了他俩你谁都别想！”
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云落也彻底搬离云家，三年来云家不曾联系过她，她也没再回去过。
其实已经比想象中好了，至少外公没有派人来将她抓回去，她把这看作他对自己难得的宽纵。
“陆家小子最近又来说婚约的事了，你回来一趟吧。”
云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连她自己此刻都不清楚是不是想继续履行婚约。
没了成枫，她好像也再没什么执念，婚姻争取与不争取，对她来说好像没差。
可就这样被安排一生吗？
她好像有点不甘心，但又毫无办法。
“陆家那边说了，只要见你一面，结婚的事，见过面后再说，态度听起来像是要尊重你的意见。但云落，他们不强硬的态度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好聚好散就成，别纠缠给彼此难堪。”
“……好的。”
尊重与不尊重，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至于纠缠，更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但这一面她也知道，不管怎么说，是该去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阿泽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
“嗯。”
电话挂断，云落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小时候和陆家还在做邻居的日子。
那时候母亲和陆伯母关系很好，两家经常串门一起做饭过节。陆应时大她三岁，是个不冷不淡的性子，那时她最喜欢跟在他身后逗他开心或者惹他生气。
总之只要他面上表情丰富起来，她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小时候听母亲说，她和陆应时的婚约是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定下的，那会儿不懂什么叫结婚，什么叫夫妻，她只觉得能跟在陆应时身后逗他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那段日子倒也算是两小无猜，不过自从父母离世后，她和陆家的联系也断了，十余年过去，现在只剩下形同陌路。
云落回忆着那些恍若隔世的记忆，却不知怎么想起那晚的人。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而陆家约好的时间地点也已经发到了她手机上。
青山见餐厅。
这家餐厅的定位是情侣餐厅，每张桌子上都精心布置了玫瑰花，合奏的钢琴和小提琴音律流淌，柔情蜜意。
云落刚刚坐下，就有服务生拿着一支向日葵来，笑吟吟将花递给她。
“云小姐，这是陆先生为您准备的。”
云落接过花，遥遥想起之前。
那时他们住的别墅区在城郊，上学的路上有片土地种满了向日葵，她常常亮着一双眼睛透过窗户看，满是向往。
她以为陆应时眼睛里只有书本，才不会注意到她有多想下车玩，但有次却在周五放学的路上叫停了司机，而外面，正好经过向日葵田。
盛放正好。
那一日她从日落玩到了月升，在最后结束时，得到了陆应时递来的一支向日葵。
云落那时年纪小，不懂他眼里含蓄笑意，却知道那是他笑的最好看的一次。
她也不知，虽然在递花时他什么都没说，却在心里祝她，永远温暖灿烂如今日。
云落看着手里的向日葵，努力回忆着记忆里那一支的模样，一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想不到他还记得。
“怎么样，喜欢吗？”
声音不算突兀地在身后出现，云落原本看着向日葵的眼睛吃惊微抬。
怎么这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