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语踏上朱金浮雕彩轿后,缓缓将团羽扇搭到膝盖上,侧靠着软枕,脑袋一片混乱,丧事喜事全赶在一天,老天爷是怕她记不住今日吗?
不知走了多久,礼官高呼落轿,她如仓皇小兽赶紧扶正凤冠,将羽扇遮于面前。
而燕回一身绯色章纹衮衣,头戴九旒白玉珠冕,身姿挺拔凛凛而立,在大殿外等候,比平日里多上几分威严庄重。
在看到姬语从轿辇中走出时,他庄严肃穆的神情下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
二人并肩而站,缓缓走上铺满红毡的台阶入殿。
拜天地宗庙,拜帝后,再到夫妻对拜,姬语缓缓将羽扇却下。
花容月貌浮露,额间花钿点珍珠,眉如画,唇似樱,青色褕翟,凤冠霞帔,整个人端庄又明艳。
燕回见过她新妇装扮,心里有个准备,可此刻她风姿卓越亭亭而立在他面前,他还是被惊艳到了,眸光微动。
二人牵过喜绸两端,礼官高呼夫妻同心同德为一体,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她明了,从即刻起,她便是燕回号召天下,明媒正娶的妻子。
喜绸牵引入红帐,二人同床跪坐,共食炙肉,姬语接过女官递来葫瓢,另一半在燕回手中,二葫红线相连,一饮而尽。
满屋回荡着吉祥话,她将两半葫瓢合为一体,燕回静静的注视着她用红绳将之缠绕。女官和内侍分别将姬语的凤冠与燕回的珠冕取下,姬语拿过绑着红绸花的剪刀,捋过青丝剪下一缕,燕回头慢慢靠向她,乌发披在肩前,也由她剪下。
她将二人发丝合在一起,燕回则用红线系上,放入锦袋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终于全部结束,女官领着一众宫女内侍退下,只留下几个守夜的,在寝殿门口随时听召伺候。
她一直觉得和燕回虽算不得有多熟悉,但也比未曾谋面就嫁娶的新人要好些,可现下二人同床而坐,却都一言不发。
燕回僵硬的脱掉衮服,速度倒是快,等姬语再次抬头看向他时,三下五除二就只剩一身红色里衣,松动着筋骨。
燕回问她:“你打算穿着这繁琐的吉服过夜吗?”
“我只是太累了,你,背过身去。”
“为什么?”
姬语督促着:“什么为什么,我们只是盟友,又不是真夫妻……”
“嘘!”
燕回指尖轻触她唇瓣,压低嗓音:“门外内侍彻夜在守,小心被听了去。”
姬语瞥了一眼门外几个人影,点了点头,燕回看出她的兴致恹恹,打趣着:“纵然你没嫁得心爱之人,也不必如此不待见我吧。”
她悄声辩驳:“我何时不待见你了?你少给我扣帽子,我只是有点不适应罢了。”
燕回总觉得她情绪不佳,便不再逗她了,想了想,还是将屏风搬过来横在床前,他负手向屏风背面走去:“把衣服换下吧。”
姬语恢复平静,将沉重的衣物脱下,折腾了一天,着实累了,穿着跟燕回同样款式的红色里衣。
她轻声细语的问:“你睡哪?”
二人隔着屏风对话,燕回道:“自然睡我的床上。”
姬语轻点头,他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岂有睡榻椅的道理:“那我睡榻椅上。”
说罢便向榻椅边走去,燕回拽住她胳膊,她道:“没关系,我在哪都睡得着,不用跟我换。”
“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柜子里还有床被子,你在榻椅上盖正好。”
她将燕回手掰下来,扯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是吗,那我谢殿下好意了。”
燕回不知真傻还是装傻,贼兮兮的回道:“无妨,我帮你将被子取下。”
燕回手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她气鼓鼓躺在榻椅上,被子蒙着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燕回双手枕在头下,良久不能眠,心里五味杂陈,他明白,他与她,只是合作的关系,都是假的,万不可陷进去。
万籁俱寂,突然听到被子掉落的声音,左右睡不着,将屏风归回原位,榻椅上的小人缩成一团,他蹲在她身侧,想着她是梦到了什么,竟然能将被子踢下,拾起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这才看清她眼圈儿泛着红。
当时只道是眼妆俏艳,离近了才发现是红肿,可榻上的小人已经睡着了,自是不能惊醒,她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埋在心里?
他想着,怕盟友受凉,也是情理之中,遂将被子掀开,轻轻抱起她,放到床上,她似乎舒展开了身子,像小猫般无赖的朝被窝里挪了挪,让人哭笑不得。
他回到榻椅上,放不下他的腿,只能蜷缩着,看来赶明儿得让裴潇换个大点的榻椅。
龙凤红烛长燃一宿,天微微亮,就听见侍女叩门声:“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该起床梳洗了。”
房中二人被惊醒,姬语下意识跑下床,不对啊,她怎么在床上,燕回也不困了连忙起身将被子塞进衣柜里,又折回去捡鞋,扔到床边,拉着姬语,一鼓作气行云流水般钻进了被窝。
姬语瞪大了眼睛,看着搂着她的燕回,燕回也被看的扭捏起来,喉咙滚动,又将被子朝二人身上盖了盖:“我是怕盟友被冻死,你别多想,等会儿宫人进来,你别说漏了嘴。”
“进。”
宫人两排站,伺候着梳洗打扮,换上常服后,准备去向皇帝皇后请安。
燕回问起:“你昨日为何眼睛是红肿的?”
姬语下意识的又摸了摸眼睛,思考后才说:“新妇离家,自然心中万般不舍,哭肿了眼有何奇怪?”
“是我多虑了,日后你若想家,随时都可以回。”
她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去拜见皇帝皇后。
昨日在他们的婚典上叶皇后只觉得姬语与小柳有几分相似,现在她真真儿的站在面前奉茶,简直与那死去的小柳一模一样,不由得出神。
“儿媳向母后敬茶。”姬语再次奉茶,叶皇后才恍然回过神,温柔的笑着喝茶,让她不必多礼,并点头示意着身边的李娘子,手捧着一八宝礼盒,走向姬语。
“语儿,这白玉连环是本宫一点心意,贺尔新婚,恩爱延年。”
姬语双手接住,屈身行礼:“谢母后。”
皇帝本不愿让儿子娶姬语,不过看她温婉端庄也算是满意,说了些客套话,又许燕回新婚休沐三日,赏了鎏金莲花吊蓬熏炉,取多子多福之意,二人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