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丰城破败的街巷，南墙有一段是破裂的。
沫颜晨从墙壁的裂缝中爬出，眼前是一处不高的山坡，山坡上树木蓬勃生长，枝条曲折倒影如鬼魅，在夜色下看起来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注视着进入林中沫颜晨。
沫颜晨爬过山坡时，天开始放亮。
山坡后有一条官道。
当爬过山坡，沫颜晨怔了怔。
官道上堆满了后军乡兵的尸体，而尸体中一杆军旗斜斜的插着，残破的旗面上写着云锐两字，这是后军云锐营的营旗，云锐营人数2000人，白天刚发被派远送粮草去威海，没想到还是未能幸免。
这时，身后的程野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歪在一旁的脑袋也动了一下，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扫视了一眼官道上的情况后。他痛苦地说道：“大人放我下来，你一个人逃命去吧。”
沫颜晨眼中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老师交给自己的二万多后军，此刻却只剩下了一个。
而这最后一个自己似乎也保不住。
沫颜晨没有说话，下到官道旁的一棵树下，小心地放下程野。
程野背上的血已经完全干透了，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血块，将他的身子和衣服沾在了一起。
似乎血已经流尽，伤口也不再流出，脸色苍白的吓人。
腰椎好像也已经断掉，被沫颜晨平放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沫颜晨想给他处理伤口，但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像一个被扯烂了的破布娃娃，密密麻麻的伤口遍布了他全身。
天亮后，雨也停了，雨后的天空总是那么清澈，仿若是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一样。
“大人你知道天边最亮的那七颗星辰叫什么吗。”
在沫颜晨的帮助下程野艰难的靠在树上，原本没有生气的眼睛突然闪现出光芒，仿佛看到了梦想中的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沫颜晨看到东边的天边挂着七颗星星，它们像珍珠一样，闪耀着，构成了一个奇特的圆形。
它们仿若是突然出现的，因为沫颜晨不记得天上有这样的几颗星星，而且在白日还这么亮，沫颜晨只觉诡异。
他摇了摇头，因为他的确不知道。
程野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它们叫永生门，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去那里。”
程野说着双眸突然变的很亮，他满脸憧憬地又说道：“打开她曾经是我们的梦想”。
但是不久后，程野的眼晴逐渐黯淡下来，他似乎变得很累，眼神渐渐变得迷茫，甚至有些空，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远方，盯着那闪烁着的星群。
沫颜晨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已时日不多。
很久程野再度开口，他自顾自的说着：“或许我们都错了，死亡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存在着”。
“如果相信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天堂之门中，见到故去的亲人，也许反而能重拾许多温暖，而不是一味的去追求长生，一个人活着。”
“ 无所畏死，才能得生！”
“唉……”程野长长的叹息着，闭上了双眼，头慢慢垂了下去，脸上却露着一丝微笑。
程野走了，沫颜晨坐在他身边内心沉重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宁静。
迎着月色、迎着星光，他心中突然想，“乱世中作为普通人，也许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吧。”
沫颜晨没来的及安葬程野，因为蛮人的箭已经射到他身边。
他抽出了腰刀，站在程野的尸体旁，直视着已经冲下官道的蛮人。
他不想逃了。
风轻轻吹着，拂过了残破的后军云锐营军旗，抚顺了沫颜晨额前凌乱的发丝。
悲壮么？
不!沫颜晨并不觉得，穿甲入伍不就是杀人或被杀么！何来悲壮一说。
只是心中有些遗憾。
母亲健在，妹妹尚小。自己怕是无法尽到作为儿子和哥哥应有的责任了。
这是他不多的遗憾之一。
沫颜晨嘴角露着一抹苦笑，迎向蜂拥而来的蛮人。
蛮人来势凶猛，但奇怪的是，这些蛮人并没有要沫颜晨性命的意思。一直围着沫颜晨打转，似乎想要活捉他。
一个蛮人狞笑着冲过来，一斧咯开沫颜晨的刀，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将他像只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此刻沫颜晨没有感到绝望，心中反而变得很平静。
他轻舒了一口气，用手中的刀割向自己的脖颈。
“将军！”一声焦急的女声自远处传来，打断了沫颜晨的动作。
沫颜晨抬头望去，只听马蹄声阵阵，一个女人骑着马英姿飒爽地从不远处的官道中冲锋而来。
女人穿着一身，青色的紧身裹胸衣，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头，乍一看，沫颜晨觉得她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不时女人已飞奔至近前，一把枪使的出神入化，几个挑刺间扎翻了几个妄图拦路的蛮人。
扎翻了这几个蛮人后，又抬手投出长枪，长枪似长龙飞跃，瞬间就扎在擒获沫颜晨的蛮人的头颅上，硬生生的将其脑袋削掉了一半。
蛮人软软的倒下，沫颜晨也随之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其余蛮人见状，嚎叫着围攻上来。
女人下马来径直向沫颜晨，全然不顾已堵在前方杀气腾腾的蛮人。
沫颜想要拿起掉在不远处的腰刀，但奈何使不上半分力道，只能艰难的一寸寸移动，眼见刀枪将至，女人将要死于刀下。
突然，官道中又冲出20多个骑兵，他们的马犹如猛禽，人如鬼神势不可挡，一个冲刺，摧枯拉朽的便将围上来的30多个蛮人杀了个干净。
这些人身穿前锋军军服，沫颜晨觉得他见过这些人，甚至熟悉他们，但又觉得很陌生………
只是不待沫颜晨理清这一切，只觉头一阵眩晕，人已伏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沫颜晨感觉自己被人抱入怀中，抱着他的人身体很柔软，甚至有一股香气。只是隔着衣物给人的触感却很冷，冰冷的入骨，如若正靠在一座冰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