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沈荷衣和龙楚宸各自以为拿捏住了对方。
而这边，向无越早容忍沈行登的惺惺作态多时了。
在沈行登虚情假意说为父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你才好时，她直接开口：“不必。”
不必提什么补偿，她只收孝敬。
听见这话，沈行登还当她孺慕情深到已经被自己哄好，当即眉开眼笑：“好，真是爹的好女儿！”
事实上，若非记着薛鉴殷殷叮嘱的民心，依她的脾气可能会一脚踩死沈行登一家，然后坐上易悬城城主之座。
幸好还有前世那场诡域等着他们开启呢，不然……
呵。
薛鉴曾说过，诡域诡异莫测不在三界中，又和自己选择的人皇传承隐隐排斥。
她看了一眼乐乐呵呵的沈行登，按下心中思量，只觉得对方能够为自己做一枚投石问路的小小石子，太过抬举他了。
于曾经的无越尊者而言，所谓的天纵之才，便是自万万人中脱引而出，能有幸为她牵马执凳者。
在向无越不耐，正准备离开时，忽然有人惊恐万分地闯进屋内：“城主！城主！”
来人大汗淋漓，看得沈行登直皱眉：“什么事！”
在得知自己派出去找向无越的那队侍卫迟迟未归，等到被人发现时已气绝多时，身上还有被野兽啃食的痕迹，沈行登脸色骤变。
他愕然道：“怎么会？”
想到什么他扭头看向无越：“他们不是去接你的吗？你、好女儿，你不是跟着他们回来的？”
被问及此事，向无越淡淡道：“我见到他们了，因他们言语不敬，我杀了他们。”
一语毕，四座皆寂静。
跑过来满身大汗的小厮此刻忽然觉得背后满是冷意，僵硬地咽了咽口水。
而沈行登骇然片刻后，只当她是在闹脾气开玩笑。
“说什么胡话？罢了，大概是遇到什么豺狼虎豹了吧，也是他们时运不济。”
易悬城城主不至于为了几个侍卫的死坐立不安，刚才也只是被陡然的变故惊到了，此刻被女儿的玩笑冲淡，他挥挥手：
“按照旧例给他们家里送去买命钱，把这事瞒住，大小姐未来是龙西城的城主夫人，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小厮也反应过来：“是，城主。”
他瞥了一眼向无越纤细甚至瘦弱的四肢，暗暗发笑，自己刚才怎么就被这样一个小女娃吓到了呢。
实话实说奈何没人相信，但向无越也懒得再三解释。
倒是哄完龙楚宸后又偷溜回来的沈荷衣将这句话尽数听在耳中，眼底有暗芒涌动。
于是等到午后，易悬城城主府外便已经搭起了戏台。
一只脚刚踏出城主府的向无越就被妇人骤然拔高的嘹亮哀嚎吸引住了视线——
“当家的，你死得也太惨了啊！就因为说了那个外室生的大小姐两句，连带着兄弟们都被人灭口了哇！”
花九娘是唱戏出身，和侍卫长李东搭伙过着日子。
上午听说马上要做神仙的沈荷衣小姐有事吩咐自己，下午便抱着隐隐有臭味的李东尸身来城主府撒泼。
她和所有人一样都觉得一个外室生在外头十几年、回来只是顶替沈荷衣联姻的庶女，不可能杀死一整个侍卫队。
眼下放声哀嚎，就等对方骂自己血口喷人！
借此机会她敲锣打鼓，彻底将向无越的名声弄臭！
可等她又哭又闹半天，却没听见半点动静，睁开眼一看，只瞧到了向无越的一个背影。
这贱人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沈荷衣在暗处扭着帕子冷笑，递给花九娘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把自己可怜的老相好尸骨丢下追着向无越跌跌撞撞跑过去。
同时还大声念叨着：“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当家的！哪怕你是城主的女儿，我也与你不肯甘休！”
聒噪。
向无越终于站定转身。
此时她已经带上了面纱，遮住自己姣好的面貌。
前世是无人敢同无越尊者表达浅薄的爱慕之心的，更别提轻浮的调戏挑逗，所以重生以后她也一直素面朝天以示众人。
直到来到凡人遍地的易悬城，太多苍蝇让她不胜其烦。
等花九娘冲到面前后，不等她再唱念做打，向无越直接问：“你没有拿买命钱么？”
买命钱肯定是拿的，但是比起沈荷衣小姐的嘱托，那点买命钱也就不足挂齿了。
花九娘当下掏出装着买命钱的荷包往地下一丢，放声大哭道：“我们当家的一条命竟只值这些钱，我拿着有何用？还不如随他去了！”
妇人声音悲戚婉转，一副恨不能生死与共的烈妇模样。
对比仿佛置身事外神色漠然的向无越，围观群众自然更多站在花九娘那边，纷纷忍不住开口：
“这妇人也是可怜，失了家中顶梁柱，往后可如何是好？”
“可对面那姑娘瞧着也不像能杀死一个壮汉的人啊，这……不过这妇人着实可怜。”
“呵，就算不是她杀的人，如此冷心冷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眼见周围人越发聚集，冲着向无越和花九娘二人指指点点，沈荷衣勾唇微笑。
如今她已经是练气二层，虽然算不得很厉害的角色，但隔空杀一个凡人还是能做到的！
当即，沈荷衣便凝聚灵力，眼中凶光毕露冲着花九娘而去！
向无越不能死，她得活着替自己嫁去龙西城。
但她必然要声名狼藉！
什么样的罪名能够大得过在杀死一家顶梁柱后，又当街害死情深义重的未亡人呢？
自一开始，花九娘就只是个诱饵！
兢兢业业演戏中的花九娘不知怎么心底涌现出莫大恐慌，她不由安慰自己，得把这场戏唱好了，叫沈仙人满意！
在沈荷衣发出全力一击时，花九娘正涕泪俱下：“当家的！没了你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噗！”
自喉咙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打断了花九娘的话。
围观的众人看见光天化日之下突然吐血的花九娘也吓得齐齐后退：“这是怎么回事！真是这个什么新来的城主府小姐动手了？”
“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天呐，那我们不也是证人！”
“杀、杀人啦——”
仿佛一个惊雷炸起，目睹一场凶案的百姓们唯恐向无越这个凶手丧心病狂到把他们尽数灭口，飞快地四散逃命去了！
随之散开的，还有“城主府庶女当街杀人”的恶名。
使用灵力过度的沈荷衣有些脱力，但还是志得意满地想欣赏那个贱人的窘迫，却发现原地除了花九娘死不瞑目的尸身外空无一人。
向无越去哪了？
难道是畏罪潜逃了？
想到此，沈荷衣轻蔑勾唇，果真是个没用的凡人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