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东南角落里，那几株杜若花果真还在。恰是杜若盛放的时节，落英缤纷，少女淡粉色的裙摆轻轻划过，有几片落花飘落于掌心之间。
她垂下眼睫，心念微动，怅然若失。
当年还只是个小宫女的自己，哪里能想到会有如今这般遭遇。
算不上波澜起伏，却也如同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般。
她轻轻叹息一声，回过身时，抬起眼眸，却恰好瞥见不远处正挑灯缓缓走近的一抹青色身影。
正要避开，便听见来人脚步微顿，迟疑着询问一声。
“是……翠玉么？”
翠玉……这个名字似乎也有许久未曾有人这般呼唤自己了，语气亲昵又温和。
她眼睫轻颤着抬起来，望过去时，便见是一名面善的宫人。
“你不记得我了？”那宫人走近些，愈发确认是她，神情难掩激动，“我是绿衣呀，我们八岁那年，一同入宫受训的。”
少女呼吸微滞，略显出讶然之色来。
绿衣带着二人去了她的卧房，自言如今已经熬出头来，是管理御花园杏林桃花和杜若的管事姑姑了。
她找寻出一把椅子来，用袖子擦擦灰尘，让杜若坐下。
少女神情平和，并不见嫌弃之色，二人临窗而坐，故友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的，第三人在场诸多不便，她便打发青梅去锦鲤池看鱼了。
绿衣替她倒了一盏酒水，并些下酒菜式，笑着打趣道：“我这的酒可烈，你如今做惯了姨娘主子的人，恐怕喝不惯，可别嫌弃”
杜若闻言，倒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哪里的话，你我今夜重逢，我自然是满心欢喜……只是我如今，倒是不大方便饮酒。”
她抬起指尖，动作轻微地抚过微微隆起的小腹，坐下时方才看得出一点痕迹。绿衣立即朝她真心实意地道贺一声。
“哎呦，这可真是喜事……”她连忙伸出指尖，将酒撤下去，弯唇笑道，“想必你那夫主知晓了，也欢喜得很吧？”
这话却戳中杜若的心事，她面色微微低落，轻抿住唇瓣，摇了摇头。
绿衣于是便迟疑起来，留意到这细枝末节，正想追问，便见少女已然岔开话题。
“不说这个……倒是你如今，成了管事的姑姑，想必日子舒坦着呢。”
绿衣摆摆手：“我了不得，是要在这深宫里了此残生了。”
不过她也并不需杜若宽慰，只怡然洒脱道：“不过世上男子多为负心汉，我也不喜欢。”
杜若清楚，绿衣会如此豁达，是因着她自小见惯了世事冷薄无情。
绿衣的生母本是一户小官家的女儿，去梨园听曲儿时见着同样听曲的一位书生，二人隔着纱窗，便春心萌动。
后来她母亲推拒了许多高门大户的亲事，非要下嫁他为妻，父母疼爱她，别无他法，只得答应下来。
原先几年本是夫妻恩爱，谁知后来书生考取功名，加官进禄，转眼便纳了好几房小妾，将绿衣母亲弃之如敝屣。
后来母亲因郁郁累累成疾，一病去了，留下她这个碍了姨娘们眼的女儿，也被送入宫中磋磨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