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爽脚程算不得慢。
可赶至城郊,夜还是完全落了下来。
他也不急,先回屋里一气饮下两瓢水,这才装作不在意,将院门推了开来。
寺庙外两颗枝叶覆盖的树冠,似乎要将天扯下来一般,越发衬得内里漆黑一片。
等了片刻,见确实没有人出入,应爽才抄起腰刀,慢慢踱了过去。
白日里,那群工人做工并不仔细。
哪怕他们已经离去,地上还留有不少灰渣。
踩在其上,难免发出些嘎吱声。
即便响动不大,还是惹得应爽皱起了眉头。
彻查一周,确认庙内无人后,他才将目光落在了主位,
“嘶!”
目之所及,忍不住一口凉气入腹。
只见不久前还是佛陀稳坐莲花台的庙宇,早已换了模样。
莲花底座依旧圣洁,可台上的主角,却换为了一个簪发戴冠,似笑非笑的男人。
加之对方通体被描上的那层黑灰,应爽心底其实已然有了答案。
可他到底不能确定。
毕竟那人被唤作黑佛,但眼前这人,看着却更像个道士。
摇了摇头,应爽不再去想,只是指着塑像骂了一句。
“妈了个巴子的,神仙不都是藏在深山老林里修习的吗,跑出来作妖,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骂归骂,可那也就是一时兴头上来而为之的产物。
对于搞不懂的东西,应爽一向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话刚说完,他便又双手合掌,朝神像胡乱挥了几下,也算是道过了歉。
又绕了一圈,见除了这尊泥塑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东西,应爽也就没了兴趣。
将腰牌握在手里转了转,去意已然在他心头生出。
醉花楼的妹妹可说了,还盼着他再去一趟呢。
恰好今天又得了一枚小旗令牌,拿到黑市当了,钱这不就来了?
至于还高利贷的事,应爽早就抛在了脑后。
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欠那帮子泼皮无赖钱,也算是给他们个与官差亲近的机会。
哼着小曲,应爽一路溜达回了家中。
换上一身便服后,他看着桌上腰刀有些犯难。
按理说,见妹妹自然不应带这些物什。
可他今夜到底有公务在身,万一肖麟发什么神经,派人来查他的岗,被看到了终归不好。
想了想,他终究还是抄起佩刀,随意挂在腰间,像多了条尾巴一样,就那么大咧咧走出屋门。
“小妹妹她今年刚十八呀么嘿~”
哼着小曲,应爽刚刚锁好门,余光便瞥见一道身影,走入了不远处的寺庙中。
对方虽说身形壮实,但出于职业操守,应爽还是站在原地等了等。
倒不是他敬业,只不过是囊中羞涩,想借着眼前这个机会,靠官家名号打打秋风而已。
正当应爽准备凑上去时,却再度看到一群农夫,簇拥着扛起被褥的两人走了进去。
被褥内里明显是个活物。
即便被扛在肩上,还时不时动弹几下。
陪在两人身边的那群农夫,一路上更是不停左右顾盼,明显不是好鸟。
退回屋内,应爽在门后藏起身形,这才仔细开始琢磨。
寺庙、前后进去的人,再加上那套不断闹腾的被褥,让他只能联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祭祀。
这帮家伙,居然敢用活人祭祀!
这一发现,令应爽的心顿时兴奋起来。
上司和诡怪他当然顶不住。
但眼下这群人,那不就是送上门的功绩嘛。
紧了紧腰带,应爽嘴角咧出个笑容,当即朝寺庙走去。
堪堪贴到庙墙附近,内里谈话声便传了出来。
“今日怎么这么迟?”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我们也想早来,可白日里,庙内突然来了个锦衣卫,为了应付他,我们只好耽误了时辰。”
“这么说,你们还觉得委屈喽?”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能为大人献上口粮,那是我们应家村的荣幸!”
内里话语,令应爽脸色颇有些古怪。
他就是应家村人氏。
虽说因为早年习气不端,被村里人厌恶,但出了这么大事,村子里居然没人告诉他这个当差的,也着实离谱了。
提起腰刀,应爽正准备绕到正门时,庙内也再度传来了话语。
“你说的对,这确实是你们应家村的荣幸,但锦衣卫既然闻到味了,那这口粮,就还不够。”
“不,不够?”
“对,不够。”
“那,那您想怎么办?”
庙里人说话都有了颤音。
显然,内里情况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还没走出两步的应爽,闻言脚步也顿了顿。
在这陪都中,他耍刀的把式算不上好,但糊弄住普通人是足够了。
有把握掌控局势的情况下,应爽自然想捞到更多功绩。
‘说不准,有天能和那个假正经的肖麟平起平坐呢?’
想归想,应爽倒也还算谨慎。
暂时不能踏入庙内,他索性压着步子,攀到了刚刚一人高的墙头上,只露出个头来,观望着庙内情形。
虽说内里没有灯火,但借着月光,视线倒也说不上差。
应家村来的那些人,此刻都已经跪在了地上,有些甚至还在发抖。
看到这一幕,应爽心头没来由腾起一股火气。
应家村村民,少说也来了十个人。
大伙一拥而上,怎么也能给那家伙揍个鼻青脸肿,再不济,也不至于混到跪着回话的地步吧?
就在这时,站在大堂里那个家伙,缓缓摘下了兜帽。
高耸的身形下,掩不住那身稍显杂乱的皮毛。
许是帽子戴的久了,对方还活动了几下,那贴在头颅两侧的尖锐双耳。
沿着肌肉堆砌的双肩看去,对方头上,赫然是一颗狗头。
“呼,还是这样自在,让我看看,你们都拿来些什么货色。”
‘嘶,惹不起惹不起’
见对方不是人,应爽顿时有了去意。
眼下的事,他已经没有资格处理。
可他终究是应家村生人,就算村里人不喜他,也无法否认一件事,那就是他与这群村民身体中,流着同样的血。
不得已,应爽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趴在墙边开始观望。
褪去伪装,犬妖没有理会跪伏在地的村民,只用脚尖利爪勾开了被褥。
没了包裹,内里居然是三个娃娃。
看几个娃娃皱皱巴巴的模样,恐怕最大的那个,也就刚刚断奶而已!
“畜生!”
应爽终究还有底线,激愤之下,忍不住骂出了声。
正望着那几个娃娃的犬妖,耳朵动了动后,嘴角咧出个横跨小半脸颊的笑容。
“口粮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