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惊蛰。
是夜，骤雨如注。
划破苍穹的惊雷，映照出两个正在屋顶奔跑的身影。
湿滑的瓦片，令应爽已然打了数次趔趄。
可他腰间那枚锦衣卫令牌，却不停告诉他，如果不能逮住面前的贼人，不说今年的俸禄，就连肩上的头颅，也未必能保得住。
毕竟，这里是大秦陪都，而对方又刚从禁宫中跑出，一路流窜至此，天晓得，老皇帝那三千后宫，被对方这一夜之间祸害了多少。
强压下心口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应爽抽刀大喝一声。
“站住！”
可他并没有想到，前方那身手矫健的贼人，居然真的在这一声大喝后，稳住了身形。
两人对视片刻，应爽反倒有些尴尬。
虽说他勉强也算得上蜂腰虎臂螳螂腿，但除却一身还算凑付的轻功外，应爽能拿的出手的，也就只剩下花了三百两纹银后，换来的那枚锦衣卫腰牌了。
短暂思考了三秒后，他果断从腰间解下令牌，高举过头。
“锦衣卫拿人，前方小贼，不想死的就放下手中兵刃，和我回去受审！”
这一套官话，应爽说的熟练至极。
往常巡街时，他倒也靠着这番说辞拿下过三两个毛贼。
但这一次，回应他的却是一抹亮光。
下一刻，应爽视线高高跃起。
起初，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到了自己孤零零站在原地的身子。
“我那三百两纹银的高利贷，是不是不用还了？”
鲜血沿着瓦片汇入地面，又在大雨的冲刷下，迅速消散一空。
应爽那具无头尸身，也没有丝毫浪费，被黑衣人裹挟离去。
暴雨下，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今年大寒前后，都城外落下一枚陨星，钦天监那帮子炼气士说了，这不是吉兆，今天陛下旧事重提，你们几个有没有什么主意啊？”
操着一口尖锐嗓音的小旗，捏着个兰花指，学高墙内那些太监，在众人耳边念叨了起来。
“又没净身，就上赶着学那些宫里人说话，迟早有没把那天。”
同僚那微不可闻的碎碎念，与小旗的话语声交杂在一处，令应爽逐渐恢复了记忆。
半跪在地的他，脑海中已然乱糟糟一团。
眼下，分明就是贼人闯入皇宫那晚！
“啥，啥情况啊？”
“小爽子，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上来给我说说。”
思索之际，不远处的小旗许是听到了动静，当即点了应爽的名。
娘娘腔归娘娘腔，小旗那把凌厉的鞭子，可早已深深刻在了应爽心里。
不得已，他只好止住念头，耷拉着脸走了过去。
“啪！”
伴随着一记差点儿将应爽拍散架的巴掌，小旗的话语声再度响了起来。
“今晚可是大伙建功立业的时候，平常数你小子鬼点子多，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小旗那手，眼瞅着逐渐朝腰间鞭子伸去，应爽也不敢再耽搁。
可望着一众半跪在地的同僚，他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五个字。
“今晚，战斗，爽。”
闻言，众人忍不住抬头看了应爽一眼，却难以理解其中含义。
小旗也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一脚踹了应爽个踉跄后，对方大手一挥，话语声随即传出。
“都给我滚蛋，今晚彻查京城，还是那句话，宁杀错，毋放过！”
套上差衣，应爽正小心悬挂着那枚三百两纹银换来的令牌时，一旁的同僚笑眯眯凑了过来。
“今晚还是老样子？”
对方的老样子，无非是趁着职务之便，跑去醉花楼喝上一场花酒。
这里到底是陪都，真有谁敢跑来找不自在，自有钦天监那些老家伙们隔空出手。
“不行。”
换做往常，应爽定然会一口答应下来。
可有了那一出后，他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这份预感的催动下，他才勉强顶住诱惑，出言拒绝了友人。
“不是吧爽子，以往这个时候，你可都是叫的最欢那个，怎么今晚突然变了性子，难不成被老登那番话，就这么吓破了胆子？”
“少胡说八道，醉花楼就那么几个姑娘能看，你我去了没十次也有八次，你看不腻歪，我都腻歪了。”
应爽可是堂堂锦衣卫！
他能容忍别人说他色，说他贪，但被上司吓破胆这码子事，他是绝对不会认。
“少来，前几天你就嚷嚷着说，惊蛰这天，醉花楼会来个头牌，我可是筹足了银子，你小子，不会是钱不够吧？”
“你在怀疑我的财力？”
应爽话还没说完，就被同僚止住了话头。
“别，旗里连条狗都知道你那三百两纹银的故事了，我服，我服还不行嘛，不是钱的事儿，难不成是你那儿不行了？”
说话间，对方还乐呵呵朝应爽的小兄弟瞅了几眼。
好嘛。
男人哪能受得了这个。
血气上头，应爽当即挥手道。
“走着！”
不出意外，两人闲聊间，天空又洋洋洒洒下起了小雨。
应爽心头，那份熟悉的危险预感，也再度开始浮现。
望着屋外，他咽了口吐沫。
可一边是同僚那戏谑的话语，一边是应爽也确实想看看新来的花魁，色字当头，他还是走出了衙门。
熟悉的偶遇飞贼，熟悉的同僚走散。
这一次，应爽倒是留了个心眼，他先是抽出腰间长刀，握稳令牌，这才出言喊住了对方。
“妈了个巴子的，小爷怎么说也是锦衣卫，你，过来呀！”
熟悉的屋顶，熟悉的一招秒杀。
再有意识时，应爽已然半跪在地，不远处，捏着兰花指的小旗，依旧在台上嚷嚷着。
“今年大寒前后，都城外落下一枚陨星，钦天监那帮子炼气士说了，这不是吉兆，今天陛下旧事重提，你们几个有没有什么主意啊？”
又一次被小旗叫到台上发表了获奖感言后，应爽依旧没能耐得住同僚勾引，还是出了门。
“轰！”
出门归出门，一道惊雷过后，望着逃向远处的背影，他却朝地上啐了一口。
“妈了个巴子的，谁爱追谁追去吧，这功劳小爷我是不稀罕，有这功夫，小爷早就躺在那花魁的床上了！”
半柱香后……
“不是，大哥，我不追你，你别奔着我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