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神情凝重。乔桂芳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死了丈夫的女儿带个孩子回娘家，就算家里人不说，外头的人也要嘲笑他们。更何况她娘家还有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女儿，家庭负担本来就重。”
秦阔愤愤不平地说：“那也不能让婉玉嫂子没一点活路吧？”
说完他看向秦富民：“你们早该知道她回娘家也不好过，还让她回去。”
对儿子的指责，秦富民没有回应。他问妻子：“这几天凤仙过得怎么样？”
乔桂芳撇了撇嘴：“吴虹不让她进屋，也不给她吃。她在秦康家吃饭是要钱的，一个星期两块钱，那周美珍还说难听话。”
廖淑芳咂嘴：“什么？一个星期两块？那把钱吃完了不得饿着？她手里能有多少钱呢？”
“哼！周美珍也不让她吃饱。”乔桂芳说。
秦阔放下筷子就往外面走，二哥秦安问他：“饭都没吃完，你上哪里去？”
他说：“我去看看凤仙婶子。”
“回来！”秦富民怒斥他，“你去能干什么？给她钱还是把秦康打一顿？”
秦阔说：“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兄弟俩把亲生母亲扔着不管吧？本来跟了婉玉嫂子，他们又从中作梗，挑唆她们的关系。”
乔桂芳说：“要是凤仙她铁了心地要跟婉玉，秦康他们能挑唆得了？就得让她先过几天苦日子，才知道谁好。”
秦阔重新坐回凳子上，却是没有兴趣吃饭了。
秦富民想了想道：“婉玉在娘家过不下去，凤仙在秦康那里又受气，我作为宝塔村的支书，不能不管。管也要有个办法，最好能一劳永逸，不要三天两头再为他们家的那点事头疼。”
秦阔看着门外漆黑的天空，说道：“让婉玉和凤仙婶子单独住，听不到秦康和周美珍的挑拨，凤仙婶自然就踏实下来。”
乔桂芳赞同小儿子的办法，点头道：“嗯，这个办法不错。”
秦朝问：“那住哪儿呢？”
秦阔干脆地说道：“就住咱家的老房子。就她们娘仨，够住得很。秦端秦康他们轻易也不敢上这儿来打扰。”
蒋春梅提出一个问题：“婉玉愿意吗？凤仙婶子当时逼着她拿钱，肯定冷了她的心。”
秦富民抿了抿嘴：“她在娘家住不下去，回宝塔村住我们家的老房子，解她的燃眉之急。凤仙婶那边，再让她过两天苦日子，然后我再去找她讲道理。阿阔，这两天得空了你就把老房子收拾收拾。”
秦阔点头：“嗯，知道了。”
乔桂芳说：“不着急，这两天你把自己收拾干净一点，家里要来客人。”
秦阔皱着眉头：“客人来就来呗，还要怎么收拾？”
廖淑芬和蒋春梅在一旁捂嘴笑。
乔桂芳瞪着他，眼神幽怨：“说你笨吧，你主意挺多。说你聪明，你反应又迟钝。我把钟湘华请家里来吃饭，你到时候表现好点。”
“家里人多，到处都是草药味儿，别把人家熏臭了。”秦阔不以为意地说。
“这些不用你操心，你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别给我丢人。”乔桂芳严厉警告他。
秦阔打蛇随棍上：“那你给我一点钱，我去裁一身衣服。”
廖淑芬夸他：“还是有觉悟的。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是得做一身新衣服。”
乔桂芳爽快地答应：“行！给你二十块钱。”
……
周美珍也兴致勃勃地跟丈夫分享听到的事情：“二嫂中蛊了，娘家人请了道士给她做法，她不肯喝符灰水，还把道士气走了。”
说完，她特意瞟一眼坐角落吃饭的于凤仙。
秦康疑惑：“她中了哪里的蛊？”
“不知道啊。她不是到处跑吗？又是上山又是去县城，谁知道在哪里遇着的。”
“人还好吗？”
周美珍压低声音：“中蛊了能好到哪里？听说脸色铁青，疼得都在地上打滚呢。”
“有这么要紧？”秦康不太相信，“是生了怪病吧？”
周美珍幸灾乐祸：“还好大嫂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先把家分了，不然得叫她拖累着。”
她不是挺能的吗？叫她不给侄子侄女吃肉，叫她骂自己不要脸，现在报应来到自己身上了吧？
“那秦芸怎么样？”于凤仙终于开口说话。
秦康不耐烦：“她好着呢！林家那么多人，怎么会连个小丫头都看不好？”
于凤仙说：“阿正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秦家的人。婉玉这下出事了，你们得把她接回来。”
周美珍拔高音调说：“接回来谁养？家里本就困难，让你吃饭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再养秦芸。”
“我在你们这儿又不吃白食，秦芸才三岁，能吃得了多少？一个星期要我两块钱，连点荤肉都没有。”于凤仙说。
周美珍冷笑：“不想出钱那你自己做。这样想接秦芸回来你就接，我管不着。她除了有三叔，还有一个大伯呢。”
她吃定于凤仙在大儿子那儿讨不到一点好处。秦端在吴虹的怂恿下，打算把院子隔成两半，在东北角那边另开一个院门。
于凤仙质问秦康：“美珍说的这些话，也是你的意思？”
秦康理亏，不过没一点儿心虚：“二嫂不在，也不能真的不管你。这样吧，你在我这儿吃一个月，再到大哥家吃一个月，这样公平吧？”
“等我手里的钱都吃完了，你们就叫我饿死了，对吧？”于凤仙冷冷地问。
秦康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怎么样都是你们的亲妈，养你们长大，为什么现在这么嫌弃我？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我亏待过你们吗？下地干活，攒彩礼娶媳妇，算起来最亏的还是阿正。”于凤仙控诉道，眼神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秦康也火起来：“你眼睛不好，我们兄弟三个小小年纪就要承担很多的农活。在学校里，同学都叫我们瞎子的儿子；到说亲时，多少人嫌弃我们家，你难道不知道？”
“所以还是怪我？”于凤仙要崩溃了，“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让你们成家生子，倒全是我的错？”
秦康和周美珍虽不说话，意思也很明确了。
于凤仙把碗摔在地上，颤微微地走出屋子去。
她心里的悲愤无处发泄。她早该认请现实，不要被血缘这种东西蒙了眼睛。白眼狼就是禽兽，不可能变成好人。
她辗转在床上，一整夜都睡不着。脑子里想着林婉玉说过的话，想着秦芸，想着已经去世的秦正。
第二天一早，于凤仙被外头哄闹的人声吵醒。她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正挥舞着锄头。
她上前去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其中一个人说：“秦端让我们过来挖地基，他说要把院子一分为二。”
她当即朝秦端的屋子吼着：“秦端，谁让你分院子？你是当我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