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说的如果没有发生这次的事，这将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言璟也将会是言家高高在上的长孙，拥有着常人无可匹敌的优越出身。如果没有人在背后设局……酿成这出惨剧的人才是真正丧心病狂的凶手。”
言荡一针见血，这下该换明予沉默了。
言荡又掏出一根烟抽上，烟雾缭绕中有些含糊不清：“老爷子对言璟很好，皆是按照继承者的标准培养历练，他又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二叔对他慈爱寄予厚望，二婶更是对他视若己出，利用自己娘家的势力帮助言璟，更甚——”
“老爷子对他很好，二叔二婶对他也很好。”明予直接打断：“可是也不能掩盖他们曾犯罪间接害死言璟母亲的事实，难不成就因为他们的好，就要将亲生母亲遗忘？一码归一码，尤其是伟大的母爱，他明明可以从亲生母亲那里得到。”
言荡语气略重：“言璟若是在他亲生母亲那，根本得不到最好的教育，更会像祁霁那样因为私生子身份陷入流言蜚语和冷嘲热讽中。”
“如果他真的在意，就会对自己的身世装聋作哑，而不是细心筹谋。”
言璟不说话了。
明予深吸一口气：“放言璟一马吧。”
言荡冷笑：“我就知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为他开脱。”
“我不只为了他，还为了你。”
言荡笑得讽刺：“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为了我？”
明予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而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爷子找你也是想让你高抬贵手。老爷子的确更宠爱你，但你和言璟同样都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你若是对言璟赶尽杀绝，余生你将如何面对老爷子？”
言荡怎甘心就此放过，虽在笑但神色极其冷：“他对我赶尽杀绝的时候，可有想过放我一马？你又可曾像现在这样为我据理力争？”
明予有些心寒：“如果没有，你就可以给你那些过命的兄弟和属下收尸了，你连老爷子的特效药都不可能找到。”
……
明予和言老爷子双管齐下，言荡只有松口的份儿。
但言荡决心将言璟送进监狱。
明予想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在里面就是台风眼，在外面就是台风眼周围，台风眼周围波涛汹涌，台风眼处平静无波，能保命。
言璟开庭这一天，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忽然就黑云压城，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不一会就有倾盆大雨而来。
明予站在廊芜下看雨。
言荡拿了件米白色的风衣给她披在身上：“这么大的雨，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今日的庭审你就别去了。”
明予坚持：“不！我要去。”
被抓走的言璟曾不止一次向外递出消息，要见她。
言荡没再阻止，但他是不会去的。
京城高级人民法院。
关于言璟的判决庭审是不对外开放的，再加上封锁消息，所以今日坐在听众席上的只有明予。
程渡联合市公安负责了整场庭审的安保和秩序。
市局的局长和副局长也都带着警司过来配合行动。
审判席上，审判长坐在正中央，法槌重敲：“庭审开始！带犯人！”
法警压着言璟缓缓走出来。
这是时隔一个周后，明予再次见到言璟。
此时他的身上穿着蓝色的囚服，双手和双脚带着重重坚硬的镣铐，往日松散的头发已然被剃成了寸头。
他瘦了很多，但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寸头的形成似乎将他所有的罪恶和残忍都描摹释放出来，只是那双眼睛不似以往温和，冷暗沉寒，令人心悸的黑。
明予有注意到他胸前编号是0401，看到编号，她不免蹙眉。
为何会这么巧？
言璟在监狱的编号竟然就是他的生日！
庭审除了规定的工作人员以外就只有听众席上的人。
言璟一眼便看到坐在听众席的明予。
予予！你还是来了！
她还是如以往般美丽明艳，那双眼还是没有一丝杂质的黑，仿佛能够看穿世间所有的罪恶与黑暗，V领的针织衫加阔腿牛仔裤配着长款风衣，明明是那样常见普通的穿搭，落在她身上，每一次让人看到都不一样的惊艳。
明予和言璟的视线碰撞。
他朝着明予微微一笑，让明予视觉错乱。
审判流程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现在开始宣判！请全体起立！”
明予看着言璟缓缓站起身。
审判长根据根据惯例，照旧询问：“被告人言璟，你是否服从本院判决？”
就在这时，言璟回头看了明予一眼，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真诚的笑，就像初见时她向他伸出友好之手时，他露出的笑。
明予心咯噔一下。
她记得她跟着唐蕴刚到言家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喜欢她，所有人都欺负她，只有言璟向自己伸出了友谊之手：“别怕，我保护你。”
后面她在言璟的保护下生活了许多年。
她曾经真把言璟当亲哥哥。
“……服从判决。”
在言荡的运作下，言璟被判了十年。
庭审结束。
法警准备将言璟带下去，却站在明予面前一动不肯动。
程渡担心言璟报复明予，因为能够让言璟伏法，一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功明予。
程渡打算动手。
明予阻止了他。
言璟笑着指了指胸前的编号：“你看到了吗？我的生日！你说为什么会这么巧，是不是连上天都觉得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的出生是不是就是一个错误？我是不是在出生那天就应该死了？我到底还是让我妈失望了，没能成功继承言家，也没能活得堂堂正正。”
明予直接沉默了，她看到言璟猩红的眶中积蓄的眼泪，她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完全分清楚对错。
明予沉默良久，盯着言璟的眼：“我同情你的遭遇，但这并不是你虐杀无辜之人的理由，你不如回头抬起头看看，正堂中央高悬着的是什么？”
所有人下意识回头看。
正前方高处的中央悬挂着华国国徽，国徽呈圆形，国徽中心为红地上的金色天安门城楼，城楼正上方的四颗金色小五角星呈半弧形状，环拱一颗大五角星。
至此，所有人不由得浑身一肃，一下子就变得威严庄重起来，目光都变得敬重臣服。
随后，明予凑近言璟，用着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连言荡都不知道你的身世，老爷子是真的有细心为你铺路。”
言璟强忍着眼泪，手上和脚上的镣铐随着他的激动哐当作响。
言璟颓废：“予予，有件事请你帮忙。”
“你说。”
言璟：“阿瑜，她一直生活在我的羽翼之下，现在我保护不了她了，阿瑜性子要强不够沉稳，容易出事，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请你替我多照顾阿瑜。”
“好。”
言璟眼尾泛红：“予予，你想做什么永远都能成功。恭喜你成功将我打入地狱！我应该恭喜你得偿所愿！”
明明是那样充满恨意和报复性的话语，言璟明明是那样充满恨意和报复性的话语，言璟看明予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恨，有的只是无尽的心痛。
不知为何，明予的心紧揪在一起。
言璟弯唇，就像是记忆中的温润如玉：“予予，你愿意等我吗？”
明予没说话，她不想再给言璟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言璟被法警带下去了，庭审堂里回荡的全都是言璟放肆绝望的笑声。
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言璟忽然回头看了明予一眼。
“予予！我们终将再见！”
明予没想那么多，包括任何人都没想那么多，都以为言璟和明予一样说的是刑满释放的十年后。
人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感到害怕是正常的反应，而胡言乱语就是其中最常见的景象。
这时的明予也的确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