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他坐在城墙上,看着底下还没有打扫完的战场,突然问跟了过来的姜烟:“我做错了吗?那些人中,有大明百姓。”
“他们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落草为寇,将刀刃对准无辜百姓,你就没错。”
比起倭寇,姜烟反而更想问其他的。
有了之前和武将相处的丰富经验。
姜烟也爬上城墙,和戚继光并肩而坐。
“戚将军在现代也知道了之后的事情,你后悔过吗?”
“你是说张大人?”戚继光轻笑。
武将铁骨铮铮,历代以来都是如此。
可他却与张大人接触过甚,甚至有恭维讨好之嫌。
戚继光没有回答姜烟,却反问了一句:“你觉得俞大猷将军如何?”
姜烟不解,但还是仔细的答他:“是个很好的将领。”
“不。”戚继光摇头:“他比我强,比如今的许多武将都要强。他不光会打仗,还会教化当地百姓。曾经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过匪徒。若他有一个靠山,军功不被抢,以他的能力,哪里会我声名鹊起的时候?”
戚继光笑得悲哀:“文官当道,武将也要摧眉折腰。张大人提携我,若非张大人,我也不过是第二个俞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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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官场不可能水清无鱼。既然如此,我便不想做被人吞掉的小鱼。◎
的确。
同俞大猷比起来, 戚继光的仕途都可以说得上一帆风顺,少有的几次惩处也的确都是因为战事不利。
俞大猷却遭遇过抢功、背锅, 最后就是凭靠着一股韧劲儿, 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让人再也无法遮住他的光辉。
“朝中有人好办事。更何况,张大人并没有要我做鱼肉百姓, 祸害大明的事情。”戚继光扯着嘴角, 笑容有些勉强。
随后又说:“我听闻, 姑娘曾经见过汉朝的卫大将军和霍将军,当真是羡慕姑娘。”
“功成画麟阁,独有霍嫖姚。”①
戚继光低声念道,收起寒光闪闪的戚氏军刀,看着前方明月,眼神时而迷茫,时而坚定。
姜烟不懂戚继光这时在想什么。
只知道, 这和她从前在现代社会所了解到的戚继光是完全不同的。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将倭寇震慑得退避三舍的戚家刀上。放在了处于明朝军事力量持续下降后,宛若流星一般出现的戚家军上。
姜烟却看到了一个在武官走向没落之路时,哪怕用摧眉折腰的方式也要保全自己的将军。
毕竟只有保全了他自己, 那些抱负才能毫无顾忌的在战场上一展。
或许, 这与古往今来那些豪气干云的将军不同。
汲汲营营, 完全没有将军傲骨。
可戚继光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世傲骨。
他要海波平,要倭寇清。
要的是明海坦荡,大明安康,要自己的付出都能收到回报。
他不愿意变成俞大猷。
戚继光,从来都是人, 他从未想过要当神。
姜烟看着他率兵去仙游支援, 倭寇闻风丧胆, 在戚家军的刀下毫无招架之力。
之后,又与俞大猷会合,共同将作乱一方的倭寇吴平的势力剿灭,吴平逃往凤凰山一带。
在几百年后,戚继光抗倭名震天下。但鲜少有人提起,他与俞大猷不仅是抗倭英雄,在北边对战鞑靼,同样战绩彪炳。
由戚继光镇守的蓟门无人来犯,支援其他军队的同时,戚继光还曾参与建设长城。
姜烟看着有“万里长城,金山独秀”美誉的金山岭长城逐渐修建成她最熟悉的模样,内心是无比震撼的。
金山岭长城,始于洪武年间,由徐达主持。
最后一次大规模修建,便是在戚继光的手中。
万里长城,这项维持千年的防御工事,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站在金山岭上,两岸山峦起伏,看起来当真像一条巨龙盘桓在山脉之上,默默守护着中原地区。
姜烟抬头,戚继光持刀站在烽火台上,见姜烟看过来,露出浅浅笑意,随后将目光转向北方。
可他不知道。
随着在京师的朝中人去世,属于戚继光的时代也一并远去。
他被调回广东,昔日的太子少保,在三年后被朝中大臣弹劾,回乡后竟然沦落到生病都无钱买药,最终病死家乡的结果。
戚继光,风光于大明的党争,也落寞在大明的党争下。
在而他最大的靠山,便是在给了大明一段生机,得以苟延残喘的张居正。
——
金山岭长城从眼前消失,姜烟再次回到几百年前的北京。
比起当年于谦带着她的时候,看起来要更为热闹了些。
姜烟一路走入皇宫,在这里看到了一个皇帝临终前的托孤。
纵观朱载坖的一生,在明朝的皇帝中实在是有些不突出。
唯一被后世津津乐道的,却是他死于房中术的助兴药物中。
只是好像没有人关注到,如果不是朱载坖在位期间积极解决了南北方的矛盾,留给之后万历皇帝的依然是一滩烂摊子。
倭寇之祸尽管在嘉靖晚年基本肃清,可没有开海,“倭寇”迟早会卷土重来。
朱载坖打破朱元璋开国之初的决定,安抚商人,允许百姓下海贸易。
又吸取了父亲朱厚熜的教训,与北方积极谈和,开通关市。
南北方才真正的平和下来。
“朕,比起先皇,多有不足。”缠绵病榻的朱载坖看着跪在自己床前的那些人。
屋子里都是浓重的药味。
朱载坖努力的抬起眼睛,想要看清楚自己的臣子们。
“徐阶呢?”朱载坖艰难的起身,看着旁边的臣子中,少了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忍不住问。
站在最前面的高拱微微蹙眉,正要说话的时候,站在后侧一些的男人走了出来。
“启禀陛下,徐大人已经致仕了。”
朱载坖一怔,很快又想明白了原因。
这个出来说话的男人他也很熟悉。
那是曾经在他府上做过侍讲侍读,是他的“自己人”。
朱载坖收回视线,只看着头顶的床罩。
“太子年幼。今后你们要好好辅佐太子,治理天下,重现大明辉煌!”朱载坖嘴上说这些,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担心。
他不像父亲,天生就能当好皇帝。
徐阶和高拱的斗争,他不是不知道。
可他管不了。
可笑吗?
他身为皇帝,却管不住自己的臣子。
坐在这个位置上,朱载坖也意识到,皇帝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随心所欲。
不过,他或许也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