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行?在我耶律大牙的眼中,这自非恶行,而是义举。”
缓缓吐出一口胸中浊气,耶律大牙的脸上显出罕见的冷笑:“我知你意,李寻香。你不过是妄想拖延些时间。可那又能如何?三百轻骑,两百布于下方必经之道,即便你的救兵现时已至,他们也足以替我争取到充分的时间取你等首级。更何况,你的救兵,压根就无可能出现。”
李寻香的脸上,亦头一次显出惊异:“咦,竟不想被你这无脑的家伙猜透了我的用意?竟还懂分兵?这可非,我所知道的那个无脑莽汉。”
“你真这么着急想死?”
怒容再现,耶律大牙的左手猛然上举。
下一刻,周围甲士竟收刀入鞘,随即亮出张张劲弩。
倒抽冷气之声,自蔡條等人口中骤然响起。
若说,只是刀剑相搏的话,自认经过这些时日捶打的他们,还尚有些抵御拖延的勇气,可这劲弩......
五十步的距离,对这些劲弩而言,箭矢转瞬即至。只怕弓弦声刚起,他们根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便已化作了马蜂窝。
“完蛋大吉。”宋钟苦笑,“不想,我名为宋钟,这刻竟要替自个与你们送终了。”
“啊呸!闭上你的乌鸦嘴!”韩时波用力吐了口唾沫,瞪如铜铃的双目却不敢离开前方丝毫,“你家波大爷,可不要你这货送终!”
“有道理。要送终,也当是美人给我送终才对,哪轮得到你这鸟货。别说送终,便是替我捶背,本少都不稀罕。喂,大牙,你可要这货替你送终?”
“死到临头,还这般牙尖嘴利!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眼见耶律大牙的左手已缓缓下移,李寻香的脸上终显着急之色,放声大叫:“等等,大牙兄,你可莫急。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猜到来的是你么?”
“不想。”
耶律大牙的手,似毫无停顿之意。
“那晚行刺,也出自你的手笔。”
原本高举的左臂,已是平落直指前方。
众人的神经,已是紧绷到了极点,再无人有余暇发出哪怕一字。
唯有李寻香。
“萧炎耀,知你前次所为,但我敢肯定,他必不知你此刻所行!你要背叛他么?你要害死他么!”
下落的左臂终于顿住。
耶律大牙的脸上,显出些许挣扎神情。
的确,左相萧炎耀对他这次的行动丝毫不知情。
若是知晓一二,绝不会允其这般做。
但那又如何?
他耶律大牙既已豁出一切,又如何能去顾忌萧炎耀的想法?
背叛,当然不存在。
害,也许是事实,但绝无可能害死萧炎耀。
至多,是连累对方事后受些责罚罢了。
但他耶律大牙已全力将这份连累减至最轻,也算是对得起萧炎耀的信任与厚待了。
至于他自个,未来将会落得何等结局,却早已顾不得。
因为,一切都是为了大辽。
他决不许,李寻香这等货色当真面见了天祚帝;绝不许,这等弄臣,进一步危害到大辽。
大辽已如西山的薄日,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唯有奋起,才能抵挡住北方胡虏所露出来的狰狞獠牙。
与萧炎耀不同。
尽管对方也察觉到了辽国存在的巨大问题,也意识到了北方胡虏的威胁,但对于后者的感受远没有他耶律大牙来得深切。
因为,只有他耶律大牙才真正率军与胡虏进行过大战;只有他,才真正明白这些看起来似乎只是弹丸之地、小国寡兵的蛮族,真正的可怕。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红的落日余晖,将苍茫的大地尽染血色。
无数的辽兵,在胡虏的屠刀下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曾经的凄惨场景,再现耶律大牙的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场惨败。
万余辽兵,对战仅仅一千的胡虏骑兵,却落得个全军尽墨的下场。
也正是这一场惨败,让他这曾经的镇东大将、东京道节度使、狼牙部大王,被贬黜为了南京府兵马副都总管,有名无权的副都总管。
若非得左相庇护,只怕后面的一系列贬黜还会接踵而至。
战败获罪,耶律大牙并无不甘,但令他愤怒的是,面对如此大败,辽国上下却全然未意识到北方强敌的可怕,全然未惊醒到,他们将面临亡国之惨祸,而是一切都归结到了他耶律大牙的无能之上。
这一点,即便是已清醒认识到辽国腐朽没落的左相萧炎耀,都不曾真正明白。
所以,萧炎耀才会想着借李寻香之手,更进一步;才会想着,靠李寻香这等弄臣,得皇帝欢心。
萧炎耀的确有本事有能力也有一颗为大辽的雄心,可他怎又能明白,一旦将李寻香这等货色当真送至天祚帝跟前,这位本就昏聩的皇帝,将变得何等荒唐可笑;本已摇摇欲倒的大辽帝国,将会何等快速的轰然倒塌。
萧炎耀曾断言,李寻香一旦抵京,必得天祚帝宠信,那么明年开春的巡游大计,也再无任何阻滞可能。
萧炎耀也许明白天祚帝巡游的危害,但绝无可能如他耶律大牙这般,意识到开春的巡游,很可能会给北方蛮族一个巨大的机会、一个重创辽国的机会。
而那,也很可能意味着辽国大厦倾覆的开始。
因为,兵败如山倒。
一场大败之后,会是连绵不绝、越来越惨的各种大败。
萧炎耀不知兵,但他耶律大牙知道。
战争,绝不能以纸面的兵力去衡量。
萧炎耀以为,他还有机会、辽国还有机会,去慢慢从头拾掇,故即便明知李寻香抵京会带来的巨大危害,也视作不见。
因为他以为,这一危害会被他抵消,甚至远不如他自其中将获得的巨大利益、远不如以后大辽因此而间接获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