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衣衫破烂地并排躺在地上，一个个跟牛似地喘着粗气。
打闹了近十几分钟，即便李寻香都有些受不了。
虽说群殴，但他实是另五人格外照顾的目标，何况，这等场合，他又岂会用上什么神功、什么武技。
周师度与蒋拔群同样如此。
身为将门之后，他俩自非蔡條等纯粹的文人可比。
但同样，他们均未施丝毫武技，而是纯像往日那般相斗。
一场群殴，令六人之间，再复当日相伴汴河之畔时的那份突然而起的亲近。
“香，那个香公公，你呼我等为钟钟、条条，我等却仍自称你为香公公，这是否实有些不公平啊？”
言语间，唇角微颤、眉头微抖，宋钟心中实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希翼。
“那你想唤我什么？”
李寻香展眉而笑。
“香香？”宋钟脸上的忐忑与希翼，已是清晰可见。
他知道，若对方真的允了，他们几人，才是真正为李寻香所接受，视为真正伙伴。
“啊呸，怎像个女人。不成不成。”
一声“啊呸”，惊得宋钟等人具皆一跳，唯有蔡條从这早已熟悉的口气中，感受到了什么，学着李寻香曾经的做派，幽幽道：“难不成，改叫寻寻？倒实也不错。”
“奶奶的，你讨打。”假装恼怒地挥了挥拳头，李寻香忽然气馁，“香香便香香吧，至少比寻寻更富点诗意。唉，我说你们几个，若是女人多好。美女唤我香香，这是何等富有诗意的妙境，可你们几个，却特娘的全是大老爷们。”
宋钟大松口气，哈哈大笑。全然不曾去想，李寻香这一太监，怎貌似对提起女人，全无其他太监那等忌讳，反像正常男人一般颇有几分爱好。
“不对。”周师度猛然拍腿怪叫。
“什么不对？”
蒋拔群正自讶然转头，却见周师度瞪眼相视，恶狠狠道：“你这货，方才自称的什么？拔拔？你特娘的，竟占我等便宜？”
“我哪占你们便宜了？”
蒋拔群仍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但李寻香一眼便看穿这货乃是假装。
拔拔，爸爸是也。
爸，在大梁一朝，实乃“父”之本音，虽不常用，而惯以“爹”代“父”，但并不代表爸之一字的不存。
该词在大梁之前早已流存于世了。
这货，显然是想他们几个在不经意间称其为“爹”！
却不想，这么快便为周师度所识破。
嗯，这蒋拔群有机变，而周师度具缜密，也许均可成一将才，将来会是沈易透不可多得的干将。
李寻香还在沉吟，宋钟、周师道与韩时波已然合身扑上，再次开启群殴模式。
只是这次，他们却是三打一。
“呦，三缺一呀，条条，你还不赶紧上，磨蹭个什么。”李寻香眨眼嬉笑，“你不想报这货悄咪咪地当你爹之仇？”
大梁一朝，尚未发明麻将这一国粹，蔡條自不明这三缺一到底何意。
但经李寻香这一鼓动，自也加入群殴之中。
方才，这些人中，以他蔡條身体最为单薄，自是被欧得最惨，这刻终得寻机将垫底的名头给送去那孬货，如何不来点狠的？
最终，当四人在蒋拔群的哀声求饶中罢手之时，却发现李寻香竟已不见踪影。
“香公公方才嘱咐小的，若五位公子已然尽兴，可往城外军营一行。自今日起，他将会让护军副指挥使沈将军，亲自训练你们，以令你们往后能在群殴之中大占上风。”
看着眼前这些个刚似街头无赖一般斗殴完毕的公子哥，护卫的眼中，既有迷惑，也有羡慕。
李寻香的威势与权柄，他自是了然。
可这些人，竟能与其如此亲近，即便眼下尚无真正官职地位在身，但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若能换成他，该有多好。
只是，这实乃不切实际的梦想。
他一区区最低等的士卒，又如何能......
等等，出使北地，有功必赏，有过必惩。
先前李寻香说过的言语，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这，该不仅仅是指的那些家伙，还有如他一般的普通士卒。
他们，当也在有功必赏之列！
身为士卒，他唯一能立之功，便是军功！
也许，大梁一朝，本不重军功，但香公公，却是看重的。
所以，他才会要此刻他所亲近的五人，前往军营，接受沈将军的亲训。
希望如朝阳，一跃而出照亮天地。
他的心，猛然充满光明。
前往军营，接受护军副指挥使沈将军的亲自训练？
五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所谓在群殴之中大占上风，自是假的。
群殴，不过是玩闹，又何必加以训练？
所以，这训练，必是军事与战斗上的所授。
只是身为顾问，难道连这也要学？
顾问，不是只出现在会盟谈判之时么？
五人茫然，而同一时间，听到李寻香要求的沈易透，也是有些发懵。
训练那五个货色？
这又为何？
不过五个稍稍有些长进的纨绔而已，真得自家这大哥如此看中？
“易透，不要如此看不起他们。”
已是猜到沈易透心中所想，李寻香用力拍拍前者肩头，沉声而言：“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大梁芸芸众生所缺的蓬勃朝气。就如我初见你时那样。”
“他们是朝阳，必会照亮大梁未来的朝阳。一如你。”
“往后，在我教导他们之余，会尽力挤出时间让他们来你这里。我希望，你能尽你所能，训练他们。并以此，带动更多的人。”
“只有当更多的朝阳涌现，大梁，才会有真正的希望。只是靠我，靠你，靠胜衣，靠小乙，是远远不够的。”
“也许，你此刻，尚无法真正明白，那些胡虏的强大。但不久之后，你当如我一般，见识到大梁与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胡虏，虽是蛮夷，但的确是那初生的朝阳。终有一日，朝阳腾空，会令整片大地具皆暴晒在那滚滚烈日之下。而大梁，说句不敬的话，却似西山的薄日。”
“所以，我们需以朝阳对朝阳，以烈日逐烈日。我不会允许，倾天之祸，现于大梁，一如不久之后的辽国。这，也是我让你入得使团护军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