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监?
高丘所言,立时触到了辉宗的逆鳞。他的面色头一次变得阴冷起来,目光也从猪头般的李寻香转到了童贯。
假太监?这怎可能!
但想起这小狗子乃李师师所荐,童贯猛然意识到,难不成竟是有人得悉此事因而暗施手段、做了瞒天过海的勾当?
这并非不可能!
这一刻,连童贯也有些不确定了,瞬间汗流浃背。
这小子智计不凡,又生的一副伶牙俐齿,若借李师师之势,说动下刀的太监做番手脚,亦非无可能之事。
回头偷瞧李寻香,却窥不清那肿成猪头的脸到底是何表情,可瞧那具颤如糠筛的身子,童贯的心,已彻底凉了。
本以为,这小子是他最大的希望,却不想,竟成了滔天的祸患!
如何才能撇清?
这一刻,童贯已无暇去顾忌李师师的那层干系,满脑子都是断臂求生的念头。
眼见童贯高挺的身躯也已开始颤抖,高丘的一张沟壑老脸已几乎忍不住要扭成朵花。
扳倒了童贯,在那些人眼中,他该是真正仪同三司的存在了吧?
擦,这是要笑成一朵牛粪花了?那便让你这朵牛粪花,变做牛粪干。
糠筛般的身子,似承不住重压,猛然跪下,惊得心中正自求神拜佛的童贯也双膝一软,差点跟着瘫在地上。
却是一声愤懑大叫,如及时雨般稍稍挺了挺童贯已然无力的双腿。
“陛下,这是屈天之冤,这是倾海之污!求陛下为奴婢做主,奴婢愿意当场验明正身!”
眼见时机成熟,李寻香终站出来替自己分辨。
那有些熟悉的声音,顿令辉宗一愣,满带惊疑细细一瞧,好一会儿,方从那肿成猪头的脸上,依稀瞧出了李寻香原本的影子。
师师的表兄?这高丘干的好事!
这一刻,心中大惊的辉宗,已将心思转到了若事情为李师师所知晓,当做如何交待的份上。
没人知晓,此刻的辉宗已然傻眼。
见皇帝不反对,便早有内侍在童贯的暗示下上前将李寻香验明了正身。
知晓李寻香当真只剩一颗豆、实乃如假包换的太监后,童贯欣喜若狂,却是轮到高丘傻眼。竟是真的?真太监?如此形貌,难不成是跟童贯这厮一样成年后才行的宫礼?
立时冷汗直流的高丘猛然跪倒于地,磕头哀吟:“臣有一时失察之罪,但因外形完全不符,故而早有定论下致一时疏忽。但臣只是疏忽,并非有意诬告。何况,即便此人并非假太监,但的确为太师麾下无疑。宫内有规矩,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宫门。我儿遇到此人之时,已是戌时,他一小小黄门,又怎能随意出入宫门并在外逗留至此时,且显已误了昨日当值。太师失职之罪,仍是难免。但臣,愿同太师一道领罚。”
虽说给了李寻香腰牌,但童贯也没想到对方竟会逗留的如此之晚并被高丘给抓了个正着。
按细了说,他的确有些失职,但只要那块腰牌在,别说他童贯,便是李寻香,也无大碍,最多受些小责罚罢了。
毕竟,就说有要事派李寻香出宫,虽有违规,却也可辩成小错。至多他童贯帮顶些过错罢了。
当然,若换了一人,他可绝不会有这等好心。
只是童贯也有些不解,这小狗子为何非要待到如此之晚才回宫。
这一刻,童贯自不可能想到,这正是李寻香最初遇到高衙内后布局的起始。
“太尉,你又要血口污人!”朝高丘怒瞪一眼后,李寻香依旧颤着身子向辉宗磕头,“陛下,奴婢还有冤屈要禀。”
童贯这才明白,李寻香先前之所以浑身颤抖,却非因惧,而是为怒,实是他会错了意。
差点被高丘这厮,坑得丢了老脸!
这一刻,即便童贯,亦是对高丘越发恼恨。
李寻香有怒,辉宗自要为其主持公道,立时许了他尽意直言。
高丘本不怕李寻香还能说出什么花来,但听着听着,却是心中大恐,两股战战中,他知道只有断臂求生一途了。
此刻的高丘,尚不知晓,事情的发展会远比他所想更为可怕。
为了这一刻,李寻香可是筹谋了许久,早已非最先的李代桃僵之策。
他那顿揍,岂有白挨之理?必得百倍讨还。
栽赃陷害,意图不让童贯的球队获胜?
没人相信,高丘会蠢的那般做。
因为说实在话,即便李寻香将自个的球技吹上了天,也绝不会有人相信,就凭他一人能助得了童贯那垃圾球队获胜。
既是如此,那高丘又如何会做出这等蠢事。
只是,眼前这货所说的另一些事,倒恐是实情——高丘以为能借李寻香之事狠狠打击童贯。只是没想到,这太监不仅是真的,而且还有出入宫门的腰牌,最多也就定个童贯御下不严之责罢了。
这对童贯而言自是小事,但对于眼前的小太监......一时间,众人看向李寻香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
一个卑微的小太监,妄想趁机报复高丘,显然是找错了对象。
误抓误打了一个小太监,对高丘这等人物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童贯不追究诬陷之事,那便是小事一桩。
只是哪怕童贯不愿善罢甘休,也无法可想吧?毕竟即便先前帽子虽有错扣,但他也的确有责任。
高丘,最多不过是失察而已。
一为太师,一为太尉,又同样得宠官家,两人都有小错的情况下,那么最终的结局便是把手言和而已。
倒霉的依然只能是这个自作聪明、想拍童贯马屁的小太监。
李寻香自也猜到了众人的心思。
但旁人怎么想,完全不重要,甚至童贯的想法也不重要,最重要的乃是上面的皇帝老儿。
所以,李寻香准备施出另一个杀手锏。
眼前这不起眼的小太监,竟是李师师的人!
晚归宫门,竟是因为面见李师师!
两者一联系,知晓辉宗风流韵事的众人立时明白,这事只怕有些大了。
能面见李师师又回的如此之晚,这小太监与李师师之间的关系必然密切,远不是单单的远方表兄可以解释的。
若换了别的男人,与李师师关系密切,并不是好事,反会令皇帝暗中大怒,但他是太监!
一个与李师师关系密切之人、碰巧还是太监,被高丘冤枉之后一顿暴揍,众人想想也知道,上头的皇帝究竟会如何去想。
更何况,这小太监所行之事,只怕是得自皇帝授意?
恐为群臣所谏,暗遣小太监讨好挚爱佳人?
却不想,竟被高丘坏了事。
这下,高丘只怕当真有些不妙。
众人正自替高丘担忧,下一刻李寻香又扔出了一道天雷。
尊了李师师的意思,前往闻香楼一会柳如是,却被强追柳如是的高衙内逮住一顿痛打?还狂言李师师不及柳如是?
这便是事情初起的缘由?
隐隐间,众人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刻意针对高丘的阴谋味道。但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眼前这小太监自己所想,还是童贯暗中指使,又或者竟有皇帝本身的意思。
一想到后者,再无人敢跳出来替高丘辩解一二。
此刻的高丘,更早已瘫倒在了地上。
他知道,即便自己再受宠、能逃过一劫,但那纨绔儿子必是性命不保。
辉宗无比宠爱李师师,但碍于那青楼女子的身份,他既无法将其纳入宫中为妃、更难以常常相伴,除了些钱财还无从做出任何补偿,故而一直以来便心中甚为愧疚。
别说去动李师师,就算动李师师的身边之人,也是犯了逆鳞。
可这混账东西,竟被美色迷了心窍,公然说李师师不及柳如是?
这一刻,高丘直接动手掐死那个不成器的干儿子的心思都有了——只要能保得自己不受牵连。
此刻的高丘自然不知道,最后之言,自是李寻香的添油加醋。可即便他知道,这刻也无法让自己那纨绔子上来辩解了。
看着李寻香肿成猪头的脸,辉宗只觉得,眼前的小太监根本就是替他挨的揍。一念及此,瞬间怒气勃发。
“高丘,你儿子干的好事!来人,先将高丘之子拿了,交由大理寺即刻严办!高丘,你也自去大理寺领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连这场至关重要的球赛,都等不及结束,就要直接拿了高丘?
看着皇帝脸上从未有过的震怒,别说高丘,连其他人一时间都不敢开口,更别说替其求情了。
天威之下,谁敢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