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驶在路上，风景向后疾驰。
云落手指扣着皮包边缘，不觉间掐出指痕。
她很害怕见到和过去记忆里有关的人，但嫁给陆应时，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
看出她的紧张，陆应时不着痕迹地将眼神瞥开。
她不会希望自己发现，那他就不发现。
其实他可以把和父母见面的时间推后，但他更想让她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样，惦记了她很多年，他想让这样的关心，早一点来她身边。
道路已经陌生，云落隐约猜出后来陆伯父一家大概搬了家。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失望在里面，要说想不想重回故地，其实除了思念更多的是胆怯。
她甚至害怕自己会不会当场犯病，变得像个失了神智的疯子。
至少现在，她是没有勇气的。
不过……
前面道路的两侧好像各种了排迎春，现在盛放正好，晌午阳光下金灿灿一片。
像是想到什么，她微微侧头，看了眼陆应时，后者恰好开口。
“停一下吧。”
他的声音同多年前某个放学后的下午重合。
云落以为是自己恍惚，直到车子真的靠边停下。
她还记得那时的她带着惊喜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想下去玩？”
现在她眼里疑惑更甚，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想下去看看。”他侧头微笑。
其实是逆着光的，所以她看不清他微笑的细节。
但真好看啊。
可那时候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好像变了不少。”云落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同他说有关小时候的话题。
“是吗？哪里变了？”陆应时眼底一层浅薄淡然的微笑。
“说不上来，但好像，比之前爱搭理我了。”云落说的很认真。
陆应时眼眸微垂，脸上还挂着笑意，“那你更喜欢哪一种？”
云落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小时候的她好像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行为而去在意这个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她考虑的只是自己想不想和这个人玩。
所以陆应时大部分冷冷淡淡的行为她都很无所谓，只要她喜欢缠着他就好了，如果哪天不爱和他待在一起，也只是自己的事情。
但后来她开始担心自己给每个人造成困扰，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种种，渐渐不敢把骄纵的那一面暴露。
甚至不是没有反思过，之前陆应时对自己冷冷淡淡，可能也只是她一厢情愿想要和他亲近而已，他说不定是一个喜欢安静独处的人。
而她冒昧地一次又一次闯入他的世界。
后来的她好像逐渐理解他，也逐渐发现自己之前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
可她慢慢理解他后，再次见面，他好像又变得不一样。
云落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你呢，是不是因为现在的我有了分寸感，才……
“落落？”陆应时轻唤她。
她在愣神，可被叫醒后只是恍然回神，说了句不好意思。
其实问与不问又怎样。
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像两个人，矛盾的两个人。
无论答案是什么……
随便是什么吧。
云落打开车门，旷野的风携带着湿润泥土的清香，又带着初春的活力，将她发梢和裙摆都吹起。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无忧无虑扑入田野的人，她会考虑衣服会不会脏，会不会失态。
但不知怎么，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一丛迎春花前蹲下。
有花堪折直须折。
她折下一枝，看向走在她身后的陆应时。
他这时候倒是像小时候一样，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在阳光里，静静看着她的方向，只要回头就会对视。
他身姿颀长，衣着贵气，光影描绘他侧脸的轮廓，将他半边包在光里。
她学着他小时候，将花枝背在身后，向他走去。
尽管他已经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走到他面前，将花递过去。
她没有说话，像那时的他一样。
饶是已经猜到，陆应时还是微怔，指节分明的手血管微凸，抬起后停在了即将接到的位置。
他压着眼底翻涌的情绪，很想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迎春花的花语。
但是还是不要回答了。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流速都变缓，直到陆应时终于伸手接过。
云落眼角轻弯，“还记得小时候你送我的向日葵吗？还礼。”
还礼。
陆应时终于也笑了，同小时候重合在一起。
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一支简单的花，但他竟然微热眼眶。
他拽过云落，将人抱在怀里。
意料之外，又不完全在意料之外。
云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现在陆应时的情绪好像有些不似平常波澜不惊。
他撕开的一道口子被她察觉，所以安慰般环上他的腰。
“你怎么了？”
陆应时不说，只把下巴放在她颈窝。尽管他真的需要垂头弯腰。
“希望有一天，你能真的送我一枝迎春花。”
他只这样说。
云落不明所以，她刚送的花分明还握在他手里，又是什么真的假的？
两人再次坐上车，暖黄色的花安静放在他们中间。
云落这才发现，回陆家的这一路，都栽着迎春，而不属于回去的分岔路口上，是光秃秃的一片。
难道是特意种的吗。
她思绪变得怅远，好像自己也不属于这一刻，远离了要见长辈的紧张。
而陆应时。
他看着窗外的迎春花，也看着迎春花后松软的土地。
等到后面的向日葵开满的时候，再带她来一次吧。
黄色的花海要比现在更广阔好看。
但他想着想着，忽然像想到什么，心神都软下来。
怎么能说等开花的时候再带她来一次呢。
未来他们可以毫无缘由地回来这里无数次，她会看到向日葵发芽，长出茎叶，含苞待放，甚至凋零成泥。
又怎么会只拘泥在花期里。
那时她说不定已经知道日葵的花语。
盛放的尽头，车子速度终于变缓，云落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房屋建筑，明明是普通的现代建筑风格，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色花的映衬，变得温馨无比。
她本再次生怯。
可她看到，好像早早等在门口的陆可，站在台阶最高层，正冲着他们的车子挥手，甚至还有点不满足，想要骑到门口装饰的鹿身上。
“嫂子——，你们终于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