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住院，她本来担心会被外公发现身上的伤口。作为云家子孙，他应该是会觉得她丢人的。
她甚至在脑子里打了无数遍该怎样解释的草稿。
但云家一个人都没来过。
只有成枫，一直在她身边忙前忙后，甚至晚上都陪在她身边。
中学学业繁忙，她劝他去上学不要管自己，但他只是笑着说没事，然后继续把每天特意做的餐食端到她身边，看着她一口口吃下。
直到出院的时候，云落问他要缴费清单要报销给他，他也只是说已经有好心人结清了。
想来想去，只可能是云家的人。
尽管后来他们装作一无所知，但至少，没有问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而是外公好似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回来就行。”
她认为这是外公对她难得的关心。
至于后来，她对成枫的动心变得顺理成章。
相爱的时候当然幻想过长久，但终究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明明她和每个人的开始，都那样无忧美好，可最后的结局总是满地狼藉。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云落这次只是有些感慨，她把已经碎掉的标本放回去，默默合上了箱子。
刚刚送到门口，就有一双沾了点灰的皮鞋出现在眼前。
她当然知道是谁，她装作没看见，起身准备回屋。
但被人挡住去路。
“这么多天了，终于舍得回来了？把你的陆氏高管伺候的还舒服吗？没少吹枕边风吧。”成枫眼底猩红，看着是没睡好的样子。
云落倒无所谓他说些什么，只是这副模样，同记忆里真的差太多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满眼算计，满身铜臭的。
“要发疯去别的地方。”云落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想要绕过他进屋。
“发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发疯吗？就是你，让我周一第一天上班就被辞退，是你！”他忽然伸手攥上云落的双臂，瞪着一双眼嗓门抬高。
上班第一天就被辞退？
大概是陆应时。
云落大方点头，“嗯，这么算下来的话，可能确实是我。”
“你承认了？”成枫突然有些发疯地笑起来，“你竟然承认了，在一起的时候我怎么还没发现你有这本事呢？转头就搭上陆氏的人，早知道你有这潜力，我直接把你送给人家换个职位……”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
用力太猛，云落甩了甩自己有点发麻的手掌。
而成枫脸上正迅速红出一个手印。
“既然上次你发疯被开，就不怕这次发疯被全行业封杀吗？”
虽然她没有这个本事，但陆应时做起来可绰绰有余。虽然她没想过真的这么做，但这种情况下，借势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至少她可以狐假虎威不是。
成枫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可以啊云落，你挺有能耐，早知道当时在那个巷子里我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你被人打死，在街边冻死！你就像冬天的蛇，捂暖了还要张口咬救命恩人一口，无耻！”
啪——！
又是一个耳光，这次成枫被扇的脸侧在一边久久不能回神。
他摇了摇有些眩晕的脑袋，在耳鸣声中听到云落的声音，“打你还真是费力气。”
好陌生，陌生到他突然想起那天站在云落身边的人，她的语气和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对他满满的看不上。
他忽然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眼底情绪复杂，“确实是那个人对吧。”
尽管他来之前就已经几乎百分百确定，但他突然很想听云落亲口承认。
但云落只是冷漠的看他一眼，并不接话。
“所以呢？他知道你还有一个变态‘未婚夫’，并且和他睡过吗？”
他将“未婚夫”三个字咬地格外重。
云落脸上终于有了别的情绪，她眉头微蹙，“谁和你说的？”
她和陆家的事，大概只有祁展颜会和成枫说。
又是承认的态度，成枫看向云落的眼神讥讽，“所以，那天他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你不是孤儿，你有外公，你甚至有父母从小定下的未婚夫。”
云落听完他说的话，定定看了他许久，原本她认为没必要特意和他说的事情变成了隐瞒，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大概会满心慌张地同他解释，可现在她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云落，你瞒我这么多，该感到背叛的人是我，只不过你占了先机罢了。”
成枫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失望到眼底盈出泪水，真是意外。
是啊，如果先被他发现这些事，她又要苦苦求着他原谅自己多少次？
“家世的事我不说是因为想同过去分割，想和你好好在一起，过去我对你是不是真心，你现在来质疑，不觉得自己狼心狗肺吗？”
“什么真心？是糊作一团的菜，还是你勾的这个一文不值的破绳子？”成枫举起自己左手，上面还挂着云落亲戴上去的编绳。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留恋，在陆氏那天过后，他就只是想留下当着云落的面剪短而已。
就是要反复践踏她的真心，才算出气。
云落凝滞看他两秒，忽然笑了，是对自己觉得可笑，“我本来以为两个人在一起是真心最重要，所以我才想要给你做那一顿顿饭菜，即便手臂被溅起的油烫出水泡，也一遍遍尝试，虽然结局失败，但我以为，你好歹能知道我是用心的。”
“嗯，用心，但你知道我看着这些只觉得寒酸吗？过节送的手表是A货，送的西装是地摊货，连牌子都没有，要不就是找外面那些随随便便的人用你的设计定做，你谁啊？那些东西能拿出手吗？但为了让你开心我还是不得不每天忍着丢人穿上。”
他终于说出憋在心里许久的真心话了。
之前他的忍耐不过是因为对她还有感情，不想伤她的心而已，难不成她还真觉得自己满眼惊喜满腹感动吗。
云落眼中情绪寸寸冰冷，他拔高的音调确实帮助这些话字字句句砸在她心头。
“原来是这样啊……早知道你喜欢钱，我又何必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故意遮掩，我应该直接告诉你，每次送你的东西都是正儿八经的奢侈品，有时候外出其实是去拍卖会只为了给你拍块垂涎已久的手表，你说的地摊货其实是我在国外定制，至于我自己的东西——”她忽然一笑，“或许在你眼里确实是垃圾。”
“云落！你就不能别嘴硬吗？大方承认了又怎么样呢？”
成枫满目不可置信，她怎么能如此大言不惭，虚伪至极。
事已至此，云落只觉得自己再多费口舌，毫无意义。
“行，无所谓你怎么想，不过那些东西你最好还是还我一下，本来没想要，现在觉得让不识货的人用着，是侮辱它们。”
成枫冷笑，“行啊，那你把我送你的也还回来。”
云落踢了踢脚边的箱子，“喏，都在这儿了，你最好一会儿全部带走，不然我还得找人来收垃圾。”
“我一定一件都不给你留。”成枫有些恶狠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送了什么金山银山，原本云落觉得重若千钧的东西，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堆廉价货罢了。
“那么，慢走不送。”
成枫弯腰抱起地上的纸箱，本已经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云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友情提示你。最好赶紧回老家嫁你那有暴力倾向的未婚夫，上层圈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你以为傍上一个高层就有办法让我认栽吗？你别把自己玩进去就不错了。”
“现在或许那些高管是对你有点好脸色，但不过是因为新宠罢了，到时候被玩完扔了，别哭着求我回头。”
操的心还真不少，云落眼中讥笑。
“咸吃萝卜淡操心，好好伺候你家祁展颜吧。”
成枫在电梯口消失，云落终于有些疲惫地垂下眼睫，缓缓吐出口气。
刚好看到刚才放纸箱的位置，其实同放之前一样空空如也，不过是回归原状罢了。
她一个人静静靠在门口，空气安静良久，直到楼梯间又有脚步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