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不敢再继续让自己在那样的情绪里沉沦。
这也是她一直不敢直面的问题,她有心理疾病。
一旦回忆起过去,她就好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茧房里,对外面的一切不闻不问,也不吃不喝,有时候傻笑,有时候流泪,持续的时间或长或短。
她永远记得在自己暂留的屋子里留下阳光进来的缝隙,那是她一个人的时候,唯一能唤醒她的东西。
当明媚的阳光落在身上,她思绪也会逐渐回笼,回到正常的状态。
这些事,是之前连成枫都不知道的,她也不想暴露给任何人。
包括陆应时。
只要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东西,好像就会被讨厌。
所以哪怕她要因为遮掩而活得辛苦一万倍,她也不想暴露在外。
好在她大部分情况下有能力制止自己的沉沦,所以现在她从南山一号出来,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搬家。
虽然她没计划完全搬空,但平常用习惯的东西还是得带过去。
看着里面的东西一点点减少,云落一时有些感慨,上次她来这里,还是为了给陆应时做饭。
连油和盐都是用微型称称过的,试到她麻木才勉强做出来一份卖相还可以的。
不过……后来看他吃得一点不剩的样子,应该是合他口味的吧。
“厨房的这些东西要搬吗?”打包师傅突然问她,“锅碗瓢盆啥的还好,但如果长期不开灶,这些调味料会坏。”
这些还是上次云落新买的,刚开封不久。
虽然南山一号一定不会缺这些东西,但放在这里总归浪费,思索一下,云落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
虽然浪费不好,但……万一呢。
“好的,那个关着门的房间不用收拾是吧。”师傅指着向阳的画室问。
上次她回来已经带走了平时用的画画工具,现在里面只剩些之前的画稿,不过也没有带到南山一号的必要。
她摇了摇头,“只把我刚才说的打包好就行。”
“得嘞。”
云落继续看着房间里的陈设,突然想起来之前还收拾出来一箱垃圾,都是之前成枫送给她或者留在这里的。
她从阳台将箱子搬出来,放到了门口,不经意又瞥到了里面的东西。
最上面正好是一本册子,这还是她亲手做的,她将成枫送自己的每一束花,都摘了一片花瓣做标本,不断收集着就成了现在这样一本。
她伸手拿起,最后一片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只是她不愿深究,不去在意。
已经干枯到薄如蝉翼的玫瑰花瓣,经不起拿放,从前她珍爱的紧,所以保存完好,现在不过在阳台放了几天,已经几乎碎成粉末。
云落忽然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刚到云家不久,外公就给她办理了转学,从之前的私立转到了异地普通的公办,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也就少了很多指指点点。
在大部分眼中,她就是一个从不和人打交道,独来独往的人。再加之家长会从没有人来开,老师也不会说什么,逐渐的,不知道哪里传出她是孤儿的消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谣言并不是谣言,而且是孤儿总比挖出她的真实身世好,她不反驳,所有人也都默认。
但这样的特立独行是会引来针对的,尽管那时候的云落不理解,但她确实被堵在角落。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被人摔了画板,掰了画笔,甚至言语侮辱行为不轨。
……
是回想都会有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其实同云家管家说,说不定这样的事情也会解决。但那时候她好像陷入一种怪圈,这样的折磨,她觉得是自己应受的,她通过外部的折磨来减少内心对自己的折磨。
可是有没有也期待过被人解救?
有。
但他终究一次都没出现过,像所有人把她抛弃那样。
但她没有怨过,只是平静的接受着那时候的一切,就像被判了刑的犯人,她只是在经历她的刑。
可得不到求饶的人总是会得寸进尺,终于有一次,他们下手再也没有顾及,不怕在她的脸上打出伤口,她不知道有多少脚踢在自己身上,总之她连一次安稳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她以为,可能那就是一切刑罚画下句点的地方。
在意识最后消失前,她好似感觉到有星星点点冰凉的东西落在身上。
带着伤口的躯体是灼热的,所以这样的凉至少让她短暂地感觉到了舒适,她勉强睁眼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原来,下雪了啊。
之前下雪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好像是追着陆应时打雪仗,而她还没碰到他,就被爸爸一个大雪块砸在了地上。
那时候的她好像比现在的自己惨,毕竟是从身后来的力道使她直接双膝跪地。
但好像又没有现在惨,毕竟那时候她嚎啕大哭,即便没有眼泪,也会有人帮忙教训爸爸。
那现在她嚎啕大哭呢?
会不会……有人出现。
可是不能哭,眼泪只对心疼自己的人有效,对敌人,只是他们的兴奋剂。
云落的意识最终消失前,好像看到有人疯了一样的闯入这个幽深狭窄阴暗潮湿的巷子,逐渐,她不再能听到对自己的辱骂,而是变成了惨叫,不再能感受到别人的拳脚,却能听到忽远忽近拳拳到肉的声音。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看究竟是谁了。
只是好像被人小心抱在怀里,那人怀抱实在是,太过温暖。而抱着她的人大概是心疼她的吧,因为她额头感觉到了滚烫的泪水。
后来,她可能已经到了梦境,因为她隐约听到,那人对她说,落落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好悲伤,悲伤到她在梦中都滑下泪水,甚至想要张口安慰他。
她想说,来了就好。
……阿时哥哥。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回忆这个梦境,因为睁开眼后,她躺在医院病床,旁边是穿着校服,坐在阳光里给她削苹果的成枫。
那时候的他真好看,干净,澄澈,青春,阳光。
见她醒来,他眼底惊喜,像是松了一口气,问她,有没有好一点?
她弯唇笑一下,驱散了心底的失落,甚至在后来的每一天都装作那个梦境没有发生。
她连梦到都觉得是对陆应时的冒犯。
被讨厌的人依赖、心心念念,对他也是种亵渎吧。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彻底接受了之后和陆应时只可能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