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勤政殿出来，华九遥的脚步比以往更快一些。
他急匆匆地从自家祖父身旁走过，似乎都来不及解释。
“祖父，孩儿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你……”华元文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便感觉身侧又过去了一阵风。
华九遥出了宫门，一刻不敢耽搁地往家赶，却还是在自家书房门口，看到了不速之客。
这回他比上次要警觉了许多。
“云小将军，听我向你解…”
话音未落，熟悉的拳风便又直冲着面门而来，华九遥感觉刚刚好的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所幸今日是在华府，华九遥虽打不过云行，却可以依仗着地理优势逃跑。
半盏茶的功夫后，华九遥躲在柱子后面，气喘吁吁。
“哎，你这人，你倒是让我说句话啊！”
云行的拳头从他脸侧划过，堪堪收住了。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若下次再让她以身犯险，我必定不会轻饶！”
华九遥瘪着嘴，心里满是冤屈。
“云大爷，我冤枉啊！我没想让她犯险啊！这也不是我原本的计划啊！”
“你还敢说不是！你那日来向我要陨铁，我以为你是为了查案，毫不犹豫地便给了你！你却如此不择手段，枉我如此信任于你！”
华九遥双手合十，歉意地看向云行。
“我承认，今天这出是我和她设计好的。若以温喻之死来追查陨铁，陛下定不会重视。
可若有了皇宫行刺，这事情的性质便就不一样了。
京兆府已于几日前便加强了进出京的查验，那时幕后之人尚未有所察觉，如今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必定会有所动作。
如此，我们便可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了。”
华九遥的计划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实现了。
唯一的变数，便是楚清歌。
“简直是胡闹！皇宫行刺，这是多大的罪名！你们真是胡闹！”
云行没有想到楚清歌竟会如此大胆，和华九遥一起设计这么一出大戏，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我们本来就不是真的想行刺嘛，只是让那玩意儿出现在陛下面前就好了嘛。
原本就说好了，九公主只需要在陛下附近活动，若是有什么意外，便推陛下一把，不要真的伤到人了。
我哪会想到，她竟自己挡在了陛下前面！”
华九遥想起来就头疼。
天知道他看到楚清歌中箭的那一刻，心都快跳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俩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若是设计半天，最终伤了自己人，那他这辈子也无颜见人了！
云行有些不敢相信，蹙眉问道：“你是说，小九她是自己撞上去的？”
华九遥一屁股坐在长椅之上，叹了口气。
“大概率是……
你没听皇上说嘛，十二皇子和悦贵嫔在宫里被婉妃磋磨，虽然搬到了百花轩，仍不能幸免。
我可是听说，前几天十二皇子坠了马，一旁的皇子王孙，不仅无人救他，还火上浇油地踢他的伤腿……”
华九遥说着，自己也不忍皱了眉，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
“所以啊，九公主若不中那一箭，就凭他们母子三人如今的势力，十二皇子那腿估计就彻底废了……”
华九遥有些不忍。
自与楚清歌相识以来，他便在她的眼中看到谋算和老练。
她的一字一言，皆无定数，看起来毫不值得信任。
可如今想来，在那般境遇之下长起来的公主，又如何能够纯洁笃实呢？
云行难以置信地退了两步，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疼。
“怎么会呢…我不知道，她怎可这般傻，只要和我说一声，请个太医又有何难呢？”云行喃喃道。
华九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可以以皇后娘娘之名为她请一次太医，但不可能真的改变他们的处境啊！
你我皆乃外臣，就连九公主她自己，如今也不可能时时顾着宫内的状况。
她此次之举虽冒险，却能真的入了皇上的眼，至少悦贵嫔母子，短时间内可安然无恙了。”
……
百花轩内，刚刚转醒的悦贵嫔，不顾宫人的劝阻，执意要守着楚清歌和楚子晋。
尽管太医已经和她说过，楚清歌体内的箭支已经取出，不会有性命之忧，楚子晋的断腿也已经接好了。
她仍是不放心，看着榻上的两姐弟，眼泪簌簌地掉。
半晌后，楚清歌缓缓睁开眼睛。
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小九，你醒了！你别动，肩上伤得很重！”
对上悦贵嫔红通通的眼眶，楚清歌抓紧了她的袖子。
“阿娘，阿弟呢？他怎么样？”
悦贵嫔连连点头：“太医已为他接上了断腿，说只要修养得宜，不会影响日后行走骑射。”
楚清歌这才舒了口气，身子瘫软了下去。
还好，虽然疼，但是值了。
“阿娘，父皇可来过？”
悦贵嫔摇头：“听宫人们说，是陛下亲自把你送回来的。但那时阿娘已没了意识，并未拜见陛下。
后来，陛下在勤政殿内处置了婉妃，下令彻查今日行刺之事，便没再来过了。”
“处置婉妃，如何处置的？”楚清歌瞬间抓住了重点。
“说是狠狠责骂了一顿，罚她禁足三月。”
楚清歌有些不敢相信。
“禁足，仅仅禁足了事？”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阿弟的腿都断了，婉妃却仅仅是禁足！
悦贵嫔似是早已习惯，“素来是这样，四皇子得宠，又有皇后求情，陛下不会重罚于她的。”
“皇后，皇后乃太子生母，她为什么要替婉妃求情？”
悦贵嫔无奈摇头：“不知…许是皇后心善吧，一般嫔妃要被责罚时，她总会开口求情，说是为了后宫安宁。”
楚清歌一双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觉得讽刺不已。
“心善，若是真的心善，又怎会看着我们母子三人受折磨多年而置之不理呢？
楚清歌挣扎着想要起身，伤口被撕扯的痛苦让她大汗淋漓，仅仅一个动作，便花费了全身的力气。
“小九，你躺下，太医说你不能……”
悦贵嫔的手被楚清歌死死抓住。
她看了看那边还在昏迷中的楚子晋，又郑重地望向悦贵嫔。
“阿娘，今日中箭，是我故意……”
悦贵嫔瞳孔瞬间放大：“小九，你…”
“若不如此，不会有人来救阿弟，也不会有人来管我们的死活。
阿娘，我知你厌恶父皇，甚至恨他。
可如今，在这深宫之中，我们得为自己谋一条活路，哪怕是为了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