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在雨声里隐隐约约听见一丝动静，他很快问道，“杨晓，不舒服吗？”
她回了神，把举得老高的手机拿回耳边，扯着嘴角笑了下，“顾晟屿，你说我不考虑你，我难道就不能有点事吗？”
“我的作品留在校展馆了，昨天想告诉你来着，但你一直在忙，我知道顾阿姨生病，你很忙也累，但如果我不知道呢，我会担心会多想，你又在乎吗？”
她语速很快，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顾晟屿想起来辩论赛那天她起立发言的样子。
“杨晓”，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她话才说完，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不过不愿意往那两字上想，“这不是大事，这段时间我们的确很忙，现在好好聊聊，好吗？”
原来喜乐无法随时分享，悲忧又不愿意去打搅对方的时候，爱会变得单薄。
“这次聊，那下一次呢，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然后咱俩定期吵一架，有意思吗？”
窗边的花被打落了花瓣，好像有些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叶子，她紧紧攥着拳头。
顾晟屿没说话，他头次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他宁愿这会杨晓就是单纯心情不好，她说什么他都受着。
可偏偏杨晓没说话了，好半天后，她说，“分手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靠在窗边望着街道的段白勤猛地转过头来，杨晓也看向窗外，可是没看他，她好像什么都没看，任由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去，好像在大雨中虔诚完成了某种仪式，好像要一同消融在雨里。
一切都特别突然，顾晟屿皱着眉，轻飘飘的几个字偏偏比什么都狠，他好半天才问出来一句，“就为这事，杨晓，你和我提分手？”
“是因为这件事吗，顾晟屿，这个年纪做什么不精彩啊，感情一定不排在前面，你和我都一样”。
“更何况我们才认识了四个月”。
她的言下之意像落在水里的玻璃渣，看不清的时候就扎得人生疼。
顾晟屿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可能是最近睡眠少的原因，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运转，他好半天才把这句话想明白，“所以，杨晓，在你这我永远都得往后排是吗？”
“你什么都不说就出国，那些资料得提前好几天准备吧，给我过生日之前都打好的主意了？”好久之前的事了，他不想翻旧账，也知道杨晓的执着，可他一直不问，不代表他不在乎。
顾晟屿还是站在那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狠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先掉下来了，“你说咱俩到底谁不在意谁？”
杨晓好久没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顾晟屿就安安静静的等着，终于，她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对，我填了北京的志愿，但一直在等法国的申请，我老早就打好主意了，没变过”。
杨晓长这么大，多数靠自己，像周萱惠说的，她自私自利，永远把自己排在第一位，谁也没办法改变。
“这段关系咱俩都累，又没什么用，那就没必要继续”，她说。
“真要这么算？”顾晟屿低着头，不敢看刺眼的阳光，杨晓好像永远骄傲，永远理智，抽不出身的人还是他，他说狠话逼她，她比他更狠，从他两谈恋爱来，他走一百步，她能一次就退一百零一步。
“嗯”。
“行，那就分手”。
他说完话轻轻一眨眼，眼泪就滚下来，微微的热意从眼睛一路堵到心里。
那边的人好像还笑了下，顾晟屿在她挂电话前叫了下她的名字，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才说，“生日快乐”。
“谢谢”。
他没听完先挂了电话，脚下的影子好像移开了点，斜斜地笼罩在花坛里的一株蓝色小花上，心里迟来的一阵苦涩悄无声息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从来没觉得疲惫，每次数着时间打电话，就像胡风说的，真的像是在充电。
手机叮咚一声来了条消息，是机票改签成功的通知，他知道她以后要去法国的时候，就在申请法国的签证了，下周二是她生日，先前他不知道他妈妈的情况他能不能赶过去，所以今天先把礼物给寄过去了，他贪心，固执地想让遗憾少一点。
最后落下来的全是遗憾。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回的病房，医院里安静肃穆，行色匆匆的人太多了，谁也无暇顾及谁的喜悲。
……
他们分手那天是11月2号，第二天是杨晓的生日，那个夏天的相识还是在她18岁的年纪里结束，他们的故事告一段落。
顾晟屿的朋友圈又变成了三天可见，杨晓的微信倒也没注销，但应该是换了号码，生日那天过后，无论是谁发过去的消息都是石沉大海，分分合合是世间常态，更何况这段关系只有几小个月的基础，只是宋锋月他们局外人看着都觉得遗憾，感慨一声异国恋果然不是好恋的，至于两个当事人的心思，他们谁也不知道。
顾晟屿也低沉了几天，感觉想一下某个人都累，偏偏手机里全是她的照片。
后来顾母转院回锦宜，他一同跟着回去了一趟，去超市给顾母买水果的时候看到了甜橄榄，杨晓特爱吃，在爷爷家的时候，她每次都想让他尝尝，不过他吃不来，杨晓就狐疑的瞅他一眼，说他简直没口福。他买了些回去，顾母也挺爱吃的，说又甜又酸，他还是吃不来，吃着吃着眼睛也跟着发酸。
顾母叹了口气，说，“放不下就去看看”，他笑笑没说话。
后来他赶去了隔壁青城一趟，那天刚好是那场展览的最后一天，有些展厅的画已经被撤了，他还是看见了那句话，高尔基的，“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反应过来还是心疼。
后来转出去没几步，他就看到了杨晓说的那个篮球场，那会应该在上课，那天他在电话那头听见的热热闹闹的声音都不见了，整个球场只剩下两旁树叶的沙沙声。旁边那有个广告牌，很高，他靠在那儿看得眼睛发酸，有个小姑娘的气球脱了手，刚好就卡在那儿，在下面一蹦一蹦地勾着小猪气球，顾晟屿叹了口气，过去跳起给人捞下来了。
“谢谢哥哥！”
“客气”，顾晟屿低头笑了下，看着小姑娘满意地离开，屏幕上熟悉的广告也放到了末尾，他们团队和几个制作人的名字就在上面滚动。
那是两年前他们参加总决赛的作品，当时他们拍的就是这里出去的一个品牌，他们拿奖后，那个公司就把版权买了在用，他估摸了一下那天杨晓八成是看见了，她性子急，有些时候又带这些执着地沉得住气。
他想，杨晓那会肯定在心里骂了他几百遍了，可她什么也没和他说。
为什么原先那么小心翼翼护着一份关系的两个人，到最后还是走到了岔路口。
低沉好像也就那么几天，他很快回了北京，他们宿舍报了大创，还有专业比赛，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他继续走他明亮的路，依旧意气风发，身边不缺掌声和鲜花，意外闯进他生活的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