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雨势渐小，顾晟屿在街上逛了好久才回去，进门时，一手拎着一袋袋的菜，一手抱着杨晓扔了的那束花。
“奶奶”。
孙红花见他终于回来，忙过来帮他拎东西，接了他手里的菜，笑道，“啊呦，小屿怎么买这么多菜，怕是够咱俩吃好久了。”
顾晟屿直接拎着菜进了厨房，“咱俩，奶奶?”
孙红花笑容没变，抬头望高了她好些的男孩子，搓了搓手上的水渍，才拉着他到那边坐下。
“小屿，奶奶知道，你也要走了，买这些菜，是打算做一桌子大餐吧，还真是舍不得你的手艺呢”。
顾晟屿没说话，成品片已经给叔叔看过了，没问题的话他明天上午就走了。
老人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仿佛就在看她的亲孙儿一样。“可幺妹没口福喽！她和她爸先回去了。幺妹说了，你们俩都考的很好，奶奶高兴啊，都是好孩子。”
那晚只有他们两个人，顾晟屿还是少而精的准备了好几个菜，都是适合老人口味的。老人家高兴，她说，“小屿进了大学，会更有出息的，就像院子里的树，是什么树开什么花，只要向上长，顶天立地的就好了。”
“可幺妹可怜，她是想去看海的树，偏偏有人要让她上天看看。”老人冷冷哼了声，她和老头子都疼孩子，她一个当妈的，一个梦做了这么久还醒不过来。
老人家话密，他就安安静静地听。
“小屿啊，奶奶看出来了，你俩闹脾气了。幺妹和小知不一样，性子急。加上要出国的事，心里不舒服，你别和她计较。”
“奶奶”，顾晟屿垂着眸问了句，“小知……是杨知吗？”
“你真的认识小知啊，那张照片上那个小男生是你？”
“嗯，认识。”
下午杨父来接杨晓回去，讲漏了周萱惠要送她去法国学广告设计的事，气的杨木林大骂杨父，他们做爷爷奶奶的都知道杨晓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有她，偏偏要两个都毁了。
那会闹得挺大声的，杨木林执意要同他们一起回去，老人一辈子都过来了，最遗憾的就是这个供出去的儿子，他们给不了好的平台，还让他成了一副没主见的样子。他不想管他们的事了，可他孙女的事，他就得管。
一群人最淡定的还是杨晓，她把要去打杨父的杨木林拉开坐下，扭头和杨父说，“爸，我先回去和妈复命，你留在这陪陪爷爷奶奶他们，都多久没回来了。”
杨父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杨木林最后还是和他们回去了，杨父也没留下，走之前拉着孙红花的手说，“妈，你顾好自己，我这事后，一定回来陪你们。”
孙红花不领情，抚开他的手，说，“老头子和我孙女不能开开心心地回来，你也没必要回来了。”鬼知道她看到杨晓那会乖乖巧巧劝他们放心的样子，她有多心疼，这孩子命苦，还遭上这么个爸妈。
杨晓就是杨晓，那是她自己的名字，不占了杨青松和周萱惠什么，读什么是她自己的事，实在不行，谁要他们供了，她和老头子照样能把她的晓晓送去读书。
杨晓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那会觉得，两位鬓角斑白的老人好像侠客，冲进高楼林立的笼子里，给她搏一条新的出路。
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合适她就行。
无论周萱惠对杨晓再怎么冷淡，可她在对待长辈，真心也好，表面功夫也罢，在礼节上她素来表现得无可挑剔，陪着老人下了两天的棋。
等到三个人要说点什么时，就把杨晓支出去。
现在她正靠在宋锋月房间的软椅上，面前的桌上是各式各样的随意丢着的花枝，杨晓拿起一只风铃花，听到宋锋月好像在说着什么，回过神，
“什么？周齐去了意大利，我怎么不知道？”
“姑奶奶，我说周齐还有一个弟弟”，宋锋月都气笑了，伸手探她额头，“怎么了这是？”
杨晓笑着说没事，看见旁边的空位，问，“卫彤呢？”
宋锋月拿起一枝玫瑰比划，指了指阳台，“接电话呢”。
“你真打算自己包花表白？”
“那可不，我要让周齐一来就感受到我灼烧的爱意。”宋锋月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杨晓笑而不语，那你俩相互灼烧去吧。
“那你和顾大帅哥……”宋锋月看着她，还是欲言又止。
“什么？你说你和杨晓她们在一起。”
卫彤靠在墙上，把电话拿远点，回头看了眼屋内聊天的两个人，“那么大声干嘛，邹文川，你有毛病啊？”她是真觉得他有病，特别是把古董表挂树上，这是个正常人能做的吗？
那边邹文川已经从沙发上窜起来，拿着电话去厨房找埋头洗水果的人。
“干嘛？”顾晟屿一身外套长裤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帅脸，他头都没抬，哑着嗓子问了句。
“杨晓”，邹文川拎着手机，表情夸张做嘴型。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声音很轻，好像还交杂着酒瓶碰撞的声音。
“宋月月，我是不是特别自私，特不招人喜欢。”其实这个问题杨晓想了好几年了，不然周萱惠怎么一点也不喜欢她，特别是杨知出事以后，周萱惠说她自私，杨知是因为她走的，为什么不能她实现愿望。“不是的”，那会杨晓想说，她也说了，说了好几年，周萱惠不信，她也快要不信了，“那我的愿望呢，怎么办？”
杨晓轻轻笑了下，又想到某个人了，“也是，我确实挺讨厌的，又自私又自恋。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欢他，急着表白，不就是想找一件事来动摇我妈送我出国的决心吗，她那样爱我爸，爱情应该能打动她一点吧，说到底拿他当筹码了，还不是为了我自己。”
“放屁。”宋锋月抬手去拿她的酒瓶，才发现已经空了，脱手掉下去，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发出一阵声响。
“我不知道你最后后悔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可是遇见他之前，你不是已经心灰意冷地接受去法国的事了，你是因为他才想留在国内的”。
“你就是喜欢他，舍不得，对吗？”宋锋月看着面无表情的杨晓问，她知道她是什么性子的人，为了什么爱情放弃前途的事，她两都不会去做，可去法国学广告不是她的前途，她的反抗不起任何作用，所以才摆着无所谓的态度接受。
可这次不一样，她隐约觉得，杨晓不只是舍不得顾晟屿，她好像又有了再试一次的勇气。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久，顾晟屿僵在那，喉咙发干，眼睛又只觉热意。
“卫彤，你在那儿拉屎吗，这么慢”，宋锋月嚷嚷的声音传来，顾晟屿叹了口气，将手机递给邹文川，快步走出厨房。
邹文川只听见一阵咳嗽声，匆匆和卫彤交代了几句，倒了杯水跟出去。
顾晟屿弯腰坐在沙发上，拳头掩着口鼻，指节泛白。邹文川偏头只能看见他额头有些凌乱的碎发，面色因病偏苍白，偏偏眼尾红得厉害。
啧，邹文川还是第一次见到阳光开朗的顾大帅哥有这副模样，看来还是前面太一帆风顺了，他在抽屉里找药，一边和顾晟屿说话，“下午我陪你去趟医院吧，顾叔会去接小洋的。”
“没事”顾晟屿坐直身子，抽了张纸，“下午要去见个人”。
“谁啊，远吗，要不改天或者我陪你去”。
他嗓子疼的厉害，喝了口水才一个个回答他，“一个长辈，不远，龟云路那边，不用陪”。
杨晓酒量很好，宋锋月和卫彤都有些迷糊了，她还精神抖擞的，走之前还给宋锋月把挑好的花和包装纸给包好了。
奇怪的是，周周到到陪着杨老的人竟然不在家，杨木林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你妈要出去见个人，晚上再谈谈。”
“对，晓晓放心，你妈妈还是要你好的。”
她笑笑没说话，这句话放在三年前她可能还会信，她觉得杨父倒是可能还爱她，就是耳根子软，周萱惠在就听老婆的，杨木林在就听父亲的，让他的爱表现得挺没有信服力。
“嗯。”
她回了房间，那两个醉汉好像清醒了点，给她发消息，约着去帮宋锋月挑衣服。
morning:500米内可以，远了拉倒。
moon：太不够意思了，我想知道学霸的审美。
杨晓把脏衣服从行李箱里挑出来，单手回她消息。
morning:去哪看？
moon:龟云路那边，来吧？
morning: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