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月伸手去抓掉到半空中的鞋子。惊醒了。
车子已经过了鸭子河。青铜器奇异的造型做成巨大的城雕，装饰在沿途的桥梁和广场，到处都是蚕丛及鱼凫，纵目面具或大立人。
车子跑到115码，两边的奇异雕塑，猛然间出现在车灯打亮处，吓人一跳。天色黑尽了，对面来的车，远光灯晃眼睛，跖不由得用最肮脏的话骂将起来。
关中月极为反感，她从小到大都不会口出一个脏字。作为语文教师的她，时常严厉地叱责调皮捣蛋的学生，但是她从来不带一个脏字。
学生曾经对她的这种说教方式，有过这种评论:“别看关老师骂人不带脏字，却能连续骂你三四个小时，甚至都不重复用词。骂得人无地自容，骂得人体无完肤，骂得人羞愧难当，骂得人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关中月不用脏字骂人，或者说她从不随便骂人。除了个别调皮捣蛋的学生，很少有人见识过她发威骂人。
关中月训导学生，那是她的工作职责，除了工作之外，她从不骂人。在跖的老家，一大家族人，都以为她关中月是个软弱可欺的媳妇儿。老人小辈谁都敢于在她的头顶上捻土眼睛里扬沙。跖的五短身材的老娘，更是对身量高挑的关中月，极尽其能事地责骂，每当一见面，无缘无故就恶言恶语，无所不用其极，以便于超常发挥她骂人的高超才能，以高昂的叫骂声和浑身的戾气，压倒一切，作威作福。
关中月后来想着，要把跖他娘的脏话收编成“马桥词典”那样的骂人脏话大典，可是每每遇到跖他娘连珠炮一样发射出来的极具杀伤力的粗俗恶浊的方言俚语时，竟然满脸羞红，满头大汗，满心绝望。她对这个矮小的跳蚤那喷溅的粪渣，本能地形成了一道对抗的心理屏障，没有留存下一丝一毫印象，所以至今也没有收集起来一言半语糟粕。
昏昏沉沉中，车子下了高速，进入小区，到了楼下。跖停了车，喊她:“到了，下来搬东西。”
各种细软，还有油盐酱醋茶，泡菜坛子……卸了一地。关中月第一趟提过去几个袋子和拉杆箱，把电梯口挡住，不使其上行，又紧跑慢跑提了几趟，堆在电梯里，才按了自家楼层。打开电梯门，又如法炮制，一样样挪将出去，才开了自家房门。气喘吁吁地将物品慢慢搬进家里。吃饭用的一切放进厨房，穿衣用的一切搬进卧室……
跖进了门，奔向卫生间，开水闸，调锅炉，待一切收拾停当，已经午夜一点了。两人累得，倒床就睡。
关中月饱受失眠之苦。自从车撞墙被震昏之后，时常晕眩，昏昏沉沉中，噩梦不断。
昏暗的街巷里，关中月感觉脖颈有股热乎乎的气流，吹着她，似乎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凛然惊醒，又是一个噩梦。
第二天，关中月起床很迟，太阳明晃晃地照进窗户。蜀犬吠日，说的是蜀地的太阳极少出来，偶然出一次太阳，狗都吓得吠叫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