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天空中还挂着一轮弯月,而地上的霜早已铺成了一望无际的一层银白色。
一匹黑色的骏马踢踏着四肢,从口鼻中喷出白色的雾气,出现在先登一营的营地边缘。
黑色骏马上坐着一名全身披甲的威武大汉,像一座铁塔一样,威风凛凛。
这个人似乎对黑色别有一番情愫,他整个装束和盔甲都是深黑色的,就连护面的铁罩也是黑色的。
黑色的面罩下,他的呼吸稍有些粗重。
从圆圆的呼气孔中呼出的白色雾气凝结成了冰,在铁罩上形成了厚厚的白色层。
黑色铁甲,寒冷的冬天气息以及庞大的身躯,让这个人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肃杀之气,使人不敢近身。
来人正是南部乡军总统领平蛮将军左屠。又被称为万屠。是天佑帝国南部左路乡军十万兵力的实际掌控者。也是沫颜晨的老师。
乡军虽有十五万之众,可说是军!却还不如说是一群五花八门的人组成的一群地方乡勇。
元年十月,先帝刚刚执政,便有西路诸侯沈煜伦公然叛乱。
沈煜伦身世显赫,不仅是三朝元老,还被封号西伯侯,又领衔地将军之职,统制八万西路精军镇守西路边关,是帝国权势滔天的大诸侯,曾一时风光无两,但不知为何竟然会反叛之举。
西伯侯的反叛很突然,又因此时帝国正与邻国开战,帝都兵力短缺,除了皇庭中军的两万人外,帝都己呈无兵力可守的尴尬局面。
当帝都权贵还在争议如何是好时,西路叛军早已一路高歌猛进,不足半月,便已连破十数城。离帝都不足百里。
帝都之中顿时人心惶惶。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当时的太博敦敏镐向先皇献了一计。
帝都郊外聚集了大量从西南诸省溃散而来的流民,人数何止百万,敦敏镐广发告示,以参军每人给予十亩土地的重酬召军,甚至许了以战功加官进官爵的许若。
这一举动在流民中掀起轩然大波,甚至很多帝都平民也趋之若鹜。
于是,在短短六七天中竟组起了一支20万人的军队。
而这病急乱投医招募的20万人竟然在帝都以损失五万人的代价西郊大败了西伯侯的8万大军。
甚至还以碾压之势将西伯侯残余驱赶至西部境外。
战后这所剩15万大军被安置在南部蛮乡,称为乡军。
南部乡军由此而来。
营盘外,早就侯着的沫颜晨迎了上去,单腿跪在地上恭声道:“先登一营代千夫长沫颜晨拜见大人。”
左屠没有任何回应,径直绕过跪地的沫颜晨,带着数千持着火把的中军兵马走进了营房。
沫颜晨跪在冰冷的墙面,心中五味杂陈。
从军以来自己何曾让老师失望过,而这一次怕是伤了老师的心了。
待到沫颜晨双腿已被寒霜刺的深痛入骨,一名亲兵恭声道,“沫将军,乡总召见”。
沫颜晨听罢起身,稍微活动了下已经冻的麻木的四肢,随亲兵而去。
左屠的大帐设在各营的最中央,帐身的颜色也是黑的。
大帐中间生着炭火,一步跨入帐中沫颜晨便觉得一股暖意迎面袭来。
偌大的帐内除了左屠空无一人,此时的左屠已解了身上的甲胄,着一身墨色长衣靠在一张背椅上,正认真的翻看着一本书。
左屠解下甲胄后,虽身体愧武,但看起来更像一个文人,如果是头一次见,没人会将他和那个曾经坑杀数十万蛮人的万人屠联系到一起。
“未将叩见将军”沫颜晨单脚脆地高声道。
左屠似乎是没有听见,并没有理会跪地的沫颜晨,只是自顾自的翻着书。
一页两页,直到翻到第十页,左屠才放下书,揉了揉宽大的前额,面色一沉一双虎目眸视向沫颜晨沉声道:“沫颜晨你可知罪”浑厚的声音中自带威严,直压的沫颜晨心低一颤。
沐颜晨将半跪的身子压了压。
低声道“末将失职。”
作为左屠的学生,沫颜晨知其治军极严苛,延误军机已当斩,再加上不仅跑了三个百人营,而且还死了一个百夫长,已是失职之罪,数罪之下沫颜晨本己是抱了必死之心。
左屠闻言却反常的没有说话。
一收适才的威严气息,只是怔怔的望着沫颜晨,好似在想什么……
曾经的万屠此时似乎瞬间老了许多。
双目无神,失了生气,有的只是无尽的累意。
许久,左屠挥了挥手。
“下去吧,其余事以后再说。”
沫颜晨起身退下,心里却未有左屠不追其责的欣喜。
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有些心酸难过,这不光是为老师适才的状态,更是为卷入这场战争的人们感到难过。
但世界似乎本来就是这样的!
沫颜晨离开左屠的大帐后,看到前锋军统领林海棠领着约有数千马军走出营盘,他的的身旁正是那三个曾与沫颜晨一同去过丰城的斥候兵,沫颜晨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去探查周围的蛮人。
林海棠的前军应该是刚刚到营地,士兵们脸上大多尽显疲意。
不久数万中军和后军也相继抵达,营盘之中瞬间略显嘈杂。
而左屠随后一纸军令下来,沫颜晨也从代千夫长重新变成了百夫长。
沫颜晨刚回到营帐,王磊便过来寻他。
他是来告别的,左屠已升他为千夫长,左屠似乎给他派了什么任务。
但沫颜晨也不便多问,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王磊便告辞离开,王磊本就与他不交好,沫颜晨有些意外他会来告别。
但有可能他是来炫耀吧,沫颜晨如此想。
想到这,又觉得自己似乎心胸狭隘了,不由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等快到天亮的时候,林海棠出营的人马陆续回营,看情况似乎并没有发现蛮人,这让沫颜晨不由松了口气。
但令沫颜晨不解的是,那么赵云澜他们当时遭遇的是什么呢?
接下来的时间沫颜晨几乎没有闭过眼。待到清晨,军号响起,沫颜晨洗了把脸,刚走出帐门,便有一个传令兵骑着马急驰而来高声传令:“前军将令,先登一营作为先登攻取丰城,即刻前往丰城西门备战,不可有误。”
沫颜晨恭手得令,让亲兵结集所部乡兵,准备动身前往丰城西门。
现在沫颜晨的先登一营只剩原先的80多人,再加上赵云澜所部的50多人。
原先沫颜晨是不打算带上他们的,但看着他们一脸希冀的聚聚在一旁,他只能带上他们。失去了主将,他们这一营残兵很可能会被打散并到其它营。他们一营时间很久,大多有生死之谊,很多人并不想被拆散各奔东西。
但或许还是因为赵云澜,沫颜晨总觉得是自己利用了他,心中自是有愧疚。
一行人随着大军前行,密密麻麻的乡兵几乎是遍布在树林中。沫颜晨的这一百二十人就如水滴入海,夹杂在中间缓缓向丰城前进。
或许是巧合,沫颜晨一行人行军途中又经过了昨夜遭袭的地方,虽然尸体已经不见了,但沫颜晨还是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那棵大树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