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城中,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
靠着沈二狗分给自己的食物,应爽又撑了几天后,终于还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坐在桌前,应爽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不忘一点点捻起桌上的面渣,与仅剩的那嘴咸菜一并囫囵送入嘴里后,这才一头倒在了床上。
可一个馒头哪能填饱肚子?
饥饿感促使着应爽迟迟无法入睡。
在床上来回翻腾了几下,他还是再度起身,将朴刀握在了手中。
靠着刀柄传来的冰寒,逐渐冷静下来后,应爽也思考起了逃出陪都的办法。
思索间,屋外的月光斜斜洒下,穿过窗户落在了他的脸上。
但没一会儿,这道温柔的月光,便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谁!”
察觉到异样,应爽瞬间抽刀。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肩头却被人按着,硬生生坐回了床上。
“应大人,别这么易怒。”
来人正是沈逸。
应爽本想说些什么,可他刚一抬头,就察觉到了几分怪异。
咽下已然到了嘴边的话语,他握着朴刀的手,也随之又紧了几分。
“要我做什么?”
“应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我可是朋友,我难道就不能来叙旧吗?”
“朋友?”
应爽咂摸着这个字眼,转而以一声冷哼带过。
沈逸倒是并没有在意应爽的态度。
他朝屋中一角走了几步,随意打开米缸看了一眼后,摇头叹了口气。
“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人来给你送些粮食,堂堂一个总旗,不该过的这么艰难才是。”
趁沈逸四处打量的时候,应爽也仔细看了对方几眼。
靠着观察,他也终于察觉到了那份怪异的感觉来自何处。
与之前相比,沈逸的眼仁明显大了许多,配上那越来越少的眼白,已然不似常人。
但这并不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毕竟就算沈逸真的变为诡异,也和应爽没什么关系。
令他最为在意的,反倒是随着沈逸在屋内四下走动,他身体里那个潜藏的怪物,也在此刻露出了一丝蠢蠢欲动的味道。
似乎,它很渴望吞噬掉沈逸。
可应爽却很清楚,他与沈逸之间,到底存在着多么巨大的差距。
竭力屏住心神,待应爽好不容易将那份冲动压下去后,沈逸也说到了正题。
“过段日子,妙尊者会做些事情,在它动手这段期间,我需要你组织起左所全部锦衣卫尽力抵抗,事成之后,试百户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抵抗,谁?”
闻言,沈逸顿时转身。
直到盯着应爽主动躲开视线后,他才笑道。
“当然是抵御诡异入侵,应大人,我想你还没忘记我们的立场吧?”
“知道了。”
“那就,回见。”
沈逸头也不回,只举起右手挥了挥扇子,便走进月光中没了踪影。
直到月光再度落于地面,应爽这才松了口气。
望着角落的米缸,他发了会儿呆。
粮食是有了,却添了桩大麻烦,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想着想着,应爽也彻底没了睡意。
他干脆穿戴整齐,趁着夜色朝沈二狗的住处赶去。
街上倒是一如既往被漆黑笼罩着。
虽说新来的飞鱼卫不惧诡异,即便夜里也会安排人守夜,但对于应爽居住的地方,他们的态度却一如既往懒得理会。
毕竟这里只是一帮没权没势的普通人,就算离奇消失几个,八成也不会引人注意。
这倒是方便了应爽。
一路穿行在小巷的他,很快便来到了沈二狗门前。
迟疑一瞬,他并没有选择敲门,只是动作轻巧的爬上墙头,轻轻跳了下去。
灰尘微微荡起,应爽正准备开口喊人,里屋却突然掷出一把匕首。
当啷
伴随着一声金铁交击,匕首被应爽用刀柄格到了一旁。
可他看向里屋走出的那个身影时,眼里却满是赞赏。
“不错,警惕性高些是好事。”
“爽儿哥,你怎么来了?”
许是终于认出了背光站着的应爽,刚才还紧绷着脸的沈二狗,扔下手中那根用来防身的擀面杖,就匆忙跑了过来。
被前者揉了揉头后,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窘迫。
“爽儿哥,我家没粮食了,没法招待你,对不起啊。”
对方的话语令应爽很是诧异。
他仔细看了看,沈二狗确实脸颊都凹了下去。
显然,眼前这孩子恐怕已经饿了有些日子。
“你最近没去救济署领食物吗?”
“那帮飞鱼卫就是装装样子,现在哪还肯发粮食,一两银子一斤陈米,就这还不一定能买的到。”
说到这儿,沈二狗很是气愤。
但应爽倒是没多大反应。
对于大秦官员们的作风,他很清楚。
飞鱼卫刚刚进驻时,陪都城那些残存的官员们,八成没能立即打通关系。
眼下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全都恢复了本性。
看着沈二狗那副落魄模样,应爽叹了口气。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那儿有粮食,你搬来我家与我一起住吧。”
“啊?”
“怎么,怕我养不起你?”
“那倒不是。”
话虽如此,可应爽还是一眼看出,沈二狗担心的无非还是粮食一事。
他连着安抚了几句,总算让沈二狗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可站在院中的应爽,望着沈二狗屋前屋后忙碌的样子,眼底却有些愧疚。
毕竟他跑来找沈二狗,说到底还是为了完成沈逸的要求。
虽说应爽倒也知道,就算沈二狗知道被他利用了,大概也不会如何。
可……
一念至此,应爽所剩不多的良心,终归有些刺痛。
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迅速说服了自己。
说到底,他与沈二狗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身为一枚棋子,不停找寻着那丝渺茫的活路罢了。
“爽儿哥,我收拾完了!”
思索间,沈二狗已经背着一个大包袱,欢天喜地站在了应爽面前。
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后,应爽朝屋外指了指。
“走吧。”
共处一室的日子,应爽与沈二狗一共待了三天。
虽说他将粮食分给了后者,却也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那就是每每做好饭菜,沈二狗都得拿回他原本的家去吃。
若是遇见同僚,如果对方开口,也要分些吃食过去。
又一次被应爽如此要求后,沈二狗终于忍不住问道。
“爽儿哥,我还是不明白,你辛苦弄来的粮食,非让我分给他们干什么?”
“都是同僚,能帮就帮一把吧。”
望着屋门,应爽眼神晦涩难明。
随着沈二狗时不时接济同僚的事情,被左所那些锦衣卫们传出去后,他的家,也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但沈二狗每天到手的就那些吃食,分给一两人倒还好说,可多来几个,难免就落得个大伙一起饿肚子的窘境。
这样的次数一多,一饭之恩很快变为了仇。
“说,你的粮食到底是从哪弄来的?”
望着眼前利刃,沈二狗脑海中不由再度浮现了应爽的言语。
‘如果他们问起,你将他们引到我这里就是。’
犹豫片刻,他开口道。
“是爽儿哥分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