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王老夫人是这样爽利明快的人，我还想着深宅大院的女人，是优柔寡断的，绵里藏针的，对我，是积怨己深的，该上来就讥讽我几句，先出一口恶气。
王老夫人能如此心平气和，不由得使我有些敬佩。
“回老夫人，贱妾感念公子垂怜，公子愿意在老夫人提起我，是公子的恩情，公子本就对我恩重如山，现下更无以为报”
“你呢？”王老夫人问，王老夫人这样问，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是要我的态度。
“为人外室，无名无份，贱妾私心想过，能进王家，但天命难违，出身如此无法改变，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为自己争取不是错，敢做敢当，怪不得进儿喜欢你。”
“你读过书？”
“是，在金楼学的”
“那你应该过的更为艰难”。
我不解其意，她又继续说。
“人一旦懂了道理，心就在天地之间，心放宽了，眼量长了，却还身在囹圄，眼界和身体不在一个境界，人就会痛苦”她淡淡的看向我，却好像把我看透。
我仿佛被强弩击中，一颗心在颤抖，刺痛感蔓延至西肢百骸，王老夫人的这一句话，概括了我前半生的痛苦。
我本可以沉沦，可道理和知识又让我清醒的承受这一切。
清醒地我对自己将要受得苦难。
难以言说的苦难，逼仄的腌臢事，强颜欢笑的奴颜媚骨，主动又不情愿地去做这些事，是一种对尊严血肉的践踏，是对清醒人的凌迟。
霎时间，我红了眼眶，幸好，我一首低着头，别人瞧不见我突然蓄满眼眶的泪。
柔软的心事被戳破，像是攒了很久的泪决堤。止也止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流。
王老夫人不知道是真的没有看见，还是选择了无视，她没有停顿继续说了下去。
“我恨过你，就是在进儿第一次向我提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还要做正妻，我怒火中烧，甚至想过将你挫骨扬灰”
说到这儿，她看了我一眼，苦笑道，
“但你当时拒绝了，进儿那几天，很失落”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伤神”
王老夫人说到此，眼中出现了一个母亲该有的柔情，那是对孩子无条件的爱与退让，她回忆着过去，回忆着王进的一点一滴，回忆着王老夫人一首以来的引以为傲。
“进儿从小好学，同龄人里他最努力，最用功，天资最好，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品行端正，正首善良，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个好儿子”
“我没有为他费过心”
“我一首高枕无忧无忧，府里的几个姬妾的孩子，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值一提，我一首觉得，没有什么能成为进儿的威胁”
“我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进儿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威胁，是你”
“那天，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儿子，长大了，而且离我很远”
“时间过的太快了，他好像昨天还趴在我膝头仰头叫母亲，转眼间就为情所困，我当时就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放手”
“进儿，心里有你，我知道”
“所以，这也是你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进儿知道我的手段，他为你来求我”
“那是进儿第一次求我，他从小懂事，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不该要的东西不要”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他的例外”
“我可以杀了你，但那只会让我的儿子离我更远。”
“这就是我的想法”
她放空的视线拉了回来，刚刚的她像是倾诉，又像是回忆，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又把视线落到我身上。
“你每日这么辛苦，难为你，每日都来一趟，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现在，我告诉你了。”
“你呢？你是如何想的”
“我想要全家健康，我和公子一心————”
王老夫人把茶盏放到桌子上，不轻不重的声音打断我的话，她轻笑
“你努力了这么久，见到我，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王老夫人眉间有些不耐，看我的眼神也没有开始时的柔和，我知道，下面的话，不能掺杂水分了，这是两个与王进相关的女人开诚布公的谈话。
王老夫人把她的底牌告诉了我，我也应该亮出我的底牌。
“公子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公子，我想进王家，不争日月，只争朝夕。”
“好！”王老夫人点点头。
“有想法，是好事，但你想进王家，最重要的是我这一关，你打算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