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这是怎么啦，又哪里不对啦，做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连带着还连累了你妹子的名声。”
慧明只一眼便猜到此人是谁了，瞧她一身暗紫纹莲花缠枝长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眉毛都是细细描过的，浑身上下哪里有一丝着急慌乱的样子，只怕是急着来瞧，看自己死没死。
这一上来就指责自己连累了二妹妹的名声，连面上假装关心的功夫都不会做，到底是小门小户上来的，上不得台面。
慧明本着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事准则，低垂着眼睑，没有搭话。
“既然无事，长辈过来这许久也不见起身，到底是自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管束，却随了你母亲的随意性子，比不得你二妹。”
茹夫人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她堂堂大户嫡女出生，却嫁给了个农户出身的作填房，一直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每每碰到高慧都会忍不住嗤她几句出气，拿她和自己女儿高兰比较一番。
高慧一向如此，没得礼数。再瞧瞧，立在一旁的亲女高兰，乖巧柔顺。自己屈居农妇之下的不甘，总算是抹平了几分。
慧明作为公主，早就习惯了，别人站在她坐，一时没意识到也是有的。放在平日里，这等小人，搭理她们不过是自降身份罢了，她惯常是懒得搭理的。
不知道为何，茹夫人一提到高慧的生母，慧明心中突然一阵难过，还涌出一股打人冲动。呼啦一下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直盯着茹夫人。
茹夫人见她只是坐着不吱声，全没了往日的气势，只当她心虚，便越发嚣张了起来，显然没料到她突然如此，怔了怔。
“怎么，嫌我说的不对，还、还要打我不成。”
慧明捏了捏拳头，她刚刚还真想打来着，若是作长公主，早有嬷嬷替她做了此事，哪里轮得到她动手。
刚被小丫环扯着袖子，一下子明白过来。若是真打了茹夫人，那一下午那戏就白做了。
没了记忆就是这点不好，好比毛驴第一次见老虎，有啥危险也不知道，不可贸然行事。
盯着茹夫人，也不说话。
茹夫人一时被慧明身上浑然天成的气势吓到了，但毕竟是主母，还当着下人的面，不甘示弱回瞪回去，一时大眼瞪小眼，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一应下人都敛声静气，大气也不敢出。
茹夫人和大小姐这样的对峙在府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个时候谁出来，无疑都是引火烧身，谁都不傻，这两个主子惹毛了谁都甭想在府里好过。
高兰实在看不过去，往前走了两步，曲身对着高慧行了个礼：“大姐”打破了这份安静。慧明瞥了一眼恭顺的高兰，意识到，眼前这名妇人，瞧着不上样，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自己往后想要安宁，还真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赌气又坐回了床上。
下人们纷纷松了口气，这时茹夫人身边的田妈妈才敢缓缓上前，在她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茹夫人闻言眉头挑了挑，脸色由青转白，白里再微微透出血许红，混在细薄的脂粉里，衬得粉面桃花，虽上了些年纪，也不耽误她的好颜色。
只见她突然往前踉跄了两步，整个人半坐在床沿，似笑非笑，从腰间掏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帕子，甩了甩，上前一把抓住了慧明一只手，眸中顿时波光粼粼的，水气十足，顺势便要抱住自己。
慧明眉头一紧，想也没想，迅速侧身躲到了一边。茹夫人扑了个空，一下扎在了高慧的膝盖上。
这一下有些结实，慧明暗哼一声，感觉到了些许疼痛。茹夫人也趴床上半天没动。慧明暗想，她磕在脸上，估计只会重不会轻。
“哎哟，我的慧儿，你这是怎么啦，我自认为作为你的母亲，从来没有苛待过你，什么好的，都是先紧着你用的，兰儿也处处让着你这个姐姐，你怎得还会如此呢？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寻了我去，纵然有难处，我也会想尽办法让你如意，怎可一个不顺就要寻死。寻死不成，我作为你母亲好心来看你，你看你把我打的，哟，真是大不孝呀~苍天有眼呀~”
茹夫人是真的被磕疼了，嘴角都磕流血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这戏是实打实的真了。
慧明有几分咋舌，脸上五光十色的。
这茹夫人当着所有下人面，前面一个样儿，这会子又完全变了个样子，在她面前卖力表演，是仗着这里都是她的人吗？
这拙劣又低级的诽谤，算是刷新了她过去作为长公主的认知。
突然，袖子被一个颤巍巍的小手扯了扯，这时她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自己人。
这小丫头鬼精着，又胆小，这会子定是有什么鬼主意。
慧明微微侧着头，春柳的声音传了过来：“老爷要来了，小姐安分些。”
慧明一下就明白了，虽然她前尘尽忘，也不知府中情况，但毕竟当了这许久的公主，基本的宅斗伎俩还是信手拈来。
茹夫人的这些话，是说给门外的父亲听的。
既然她要母慈子孝，自己又怎么能不配合：“母亲这是做什么，女儿只是一时受惊，又头疼的厉害，反应慢些，害得母亲受伤，都是女儿的不是，女儿在这里给您赔罪了，还请母亲宽恕。”
既然做戏，那便要做全套，慧明在床上郑重的磕了平身第一个响头。
“你……”
茹夫人万没有想到，高慧会是如此反应，自己可是话里埋好了钉子，依着高慧的脾气，定是气不过要理论的，今日怎地像换了个人，不只赔礼道歉，居然还唤自己“母亲”。
一时哑口无言，连哭也停住了，直到老爷高全德人未到，声先到。
“慧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连你母亲也管不得你了么？好好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理，做什么学着那愚昧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