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希望你们度过了美好的一晚。”年轻的护士带着满脸甜蜜温暖的笑容敲开了桑意的病房门，明亮却不刺目的光线照了进来，她歪过头似乎想要在房间里寻找些什么，为她开门的宁妄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挡住了她的视线，护士很快礼貌地收回了目光，微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来叫醒你们的。”
“知道了，”宁妄随口回应着，随即意有所指地暗示道：“不过昨晚……似乎不太安稳呢，我听到走廊上有动静，可能是别的病房有病人溜出去了。”
护士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语气里满是表演而出的、夸张的同情：“天呐！昨天晚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抱歉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一切。不过请你们不要担心，只要你们呆在病房里，你们就是绝对安全的。”
“安全？为什么要这么说？”宁妄对她的用词很疑惑，皱着眉反驳道：“不，我在意的并不是我的安全问题，事实上，我很清楚我是安全的。”
“那你在担心什么呢？”护士恢复了温暖的微笑，只是这笑容格外地生硬，好像这个笑并不该出现在面前这个人脸上，这个笑，好像是从其他什么人脸上强行剥夺后融化到她自己的面部肌肉里的，从来没带有自发的一丝情感，僵硬，而又程序化。
宁妄看着她，仿佛非要从那笑容中看出些端倪来：“我担心的自然是那位跑出去的病人的安全问题啊。如果她迷路了，或者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发病了，那她该怎么办呢？发生了这样的事，你难道不应该让人去寻找她吗？”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护士微微颔首，平静地回应道：“不过请你放心，你刚刚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宁妄追问着：“没有人去寻找她，你甚至不知道是哪位病人此刻不在病房，你凭什么能够这么保证？”
“我当然可以肯定，她不会迷路，也不可能被疾病折磨。”笑容慢慢从护士脸上淡去，那位比宁妄矮半个头的护士一点一点抬起头，她的双眼是淡到几乎透明的蓝色，似乎没有虹膜，只有一颗小小的瞳仁，她用甜到发腻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那位病人，在昨天晚上，已经死亡。”
她不再言语，也没有顾及宁妄此刻凝固的表情，兀自后退两步，礼貌地为宁妄轻轻合上了房门，很快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开门补充道：“今天的祷告快要开始了，你和3号病人可千万不要迟到。”
宁妄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脸色苍白。
那位护士并没有亲眼看到昨晚那位病人的尸体，甚至不会有人去寻找她，所有人都被叫去参加那个所谓的祷告，他们只是依照她昨天晚上离开了病房这一点，就如此草率地将一个人宣告了死亡。
就好像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无需任何证据佐证的必然结果一样。
每晚，都会有一个病人不知为何而离开自己的病房，然后死亡。
第一晚，是胖男孩，第二晚，是边野，昨晚，是小蝶负责的那个小女孩。
那么今晚，又会是谁？
她回头看着刚刚从病床上坐起身的桑意，仿佛看到死亡的气息正将她紧紧萦绕。
桑意脸上仍带着尚未睡醒的迷茫，困惑地歪过头问道：“她说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怪丑的。”
“桑意，”宁妄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冲过去，凑到桑意耳边耳语道：“你知道，如果不参加祷告，会发生什么吗？”
桑意想偏过头与她对视，但过近的距离阻碍了这一动作，她只好同样低声回应道：“不参加祷告的信徒，会死，但如果不信仰祂，就不会有任何事。”
宁妄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既然这样，那么今天的祷告，我需要你自己参加，好吗？”
“等等！”桑意紧紧抓住了宁妄的袖口：“你要去哪里？”
“听着，”宁妄用更低的声音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去做，事关……生死。”
桑意更加用力地抓着宁妄，发狠一样摇着头：“不，如果你对祂有一丝一毫的信仰，就算只是觉得祂可能真的存在，你也会死的！”
“等我，我会回来的，我保证。”宁妄笑着看向呆坐的桑意，将袖子从她慢慢放松的手指间抽出，用尽量俏皮的语气，像是说着一个独属于二人的秘密：“快去祷告吧，千万别迟到了。”
桑意恨恨地瞪了宁妄一眼，眼周的皮肤却微微泛起了红：“你倒是不用担心迟到了，你是直接缺席了。”
宁妄回以一个鬼脸，却收到了一记白眼。
听着房门被桑意用力关上，宁妄终于松下了脸上的笑，难以言表的忧愁顺着她下垂的眼角流淌而下。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那个小女孩，她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那条走廊里，被水银般的液体一寸一寸地淹没。毫无目的的冒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这很有可能是桑意最后的机会，她只能抓住这个所有人都聚集在那个祷告会场、无力分心处理这件事的最后时刻，找到活着或死去的小女孩。
因为今晚，桑意有可能成为那个死去的人。
直到所有声音散去，宁妄才走出房门，那道通往祷告现场的门依旧开着，美神正站在门边，仿佛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一样面朝宁妄的位置站着。
“你、你还没去吗？”宁妄语无伦次地说着，竭力掩饰着，不想让对方猜到自己即将要去做的事，尽管她也明白这只不过是愚蠢空洞的狡辩：“看上去，我们……大概要迟到了，真、真是糟糕，一不小心拖到了现在……”
美神没有多说，只是丢下两个字：“走吧。”
“啊、啊，好，希望没有迟到。”宁妄硬着头皮走向门的方向，却被美神伸手拦住。
“你并不打算去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