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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现代言情 > 竹上霜 > 替人愁

仅此一处, 横七竖八倒毙者少说二三十,鲜血流汇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湖泊。见周边狼藉情状,显然有过一场激烈交战。

皇甫思凝竭力镇静,口中默念尸弃佛偈:“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身如聚沫心如风, 幻出无根无实性。”佛家讲究四大皆空, 人世无常, 死尸并不值得恐惧,真正可怕的另有其他。她定了定神,辨清眼前景象,“看她们身上衣饰,是贺川与西凉使节。”

顾杲手脚发软,惊悸喃喃道:“对, 对, 容副使她们不在这里……”

她们奔过中庭,所见尸体越来越多, 各国使节皆有,无一幸免, 连方棫副使原悠也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皇甫思凝的心越来越紧, 直如热锅上团团乱撞的蝼蚁。有些面孔她陌生, 有些面孔她熟悉,但偏偏没有找到她最担忧的那一个。

不远处的小桥下有一人匍匐, 半浸在水里, 一色月白长衫, 绣着彩云蟾光,此际早已被鲜血与流水染成黯淡的紫色。一把长刀自背后贯入,是致命伤。

看不见那人面容,却可辨清她袖子上的一抹翩跹雪色。儊月副使容行澜之母出身望舒书氏,是书相之外甥女,书太后之表妹,白鹤徽纹为书氏家徽,独一无二。

顾杲扑到她身侧,惨叫道:“容副使!”想翻动她,却又不敢,不禁带了一丝哽咽,“容副使,我回来了……”

容行澜似乎被这声音唤醒了一线神智,勉强抬起头,气若游丝,眼眸涣散,道:“顾使令……快走……快……”

顾杲惊疑不定,道:“歹人还在这里么!”

容行澜点了点头,又摇了一摇头,道:“不……不是……”她一口血沫卡在喉头,呼吸十分困难,“快离开……”

顾杲连连唤道:“容副使!容副使!”

容行澜垂下头,就此生机断绝。

顾杲惶然无措,手指颤了又颤,不知该不该帮容行澜合上未瞑目的眼睛,战栗道:“为甚么……怎……怎么会?谁……谁敢……”

皇甫思凝一把拉起她,道:“顾使令,不可在此地耽搁!你还记得容副使说过什么吗!你是堂堂正使,是儊月的临风王!”

顾杲犯了难,道:“可是,我们……我们该去哪里……”

皇甫思凝方才细观过尸体容貌衣饰,绿酒并不在其间,她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又愈发心急如焚,抹了一把额间冷汗,道:“不管如何,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听容副使言下之意,此地并不安全,恐怕那些歹人尚未全部撤离。”

顾杲毕竟经历过九王之乱,亲族俱湮,并非第一次目见死亡,徐徐冷静下来,低声道:“儊月出使惯例,正副二使身上皆机密藏有烟花令箭,危急时刻示警之用。”

她们方才未见任何信号传出。

皇甫思凝道:“容副使因为落水之故,没有来得及放烟?”

顾杲看着容副使,缓缓捏紧了拳头,道:“我不知道。或许那些人晓得她身上有烟花令箭,所以才将她推入水中。”

皇甫思凝慢慢蹙起眉,道:“顾使令,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顾杲心道:“我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方才巫即紫炁邀请眼前之人,当真只是为了一观十年一开的水央花么?

如果我不是与你一起赏花,此刻是否与其他人一样,皆成了刀下之鬼?

十三岁的小少女思绪异常明晰。她并不说话,只是静静觇视着皇甫思凝,片刻后移开视线,道:“我想,容副使所谓的让我快走,大概不单单是指离开这个会国馆。”

皇甫思凝道:“顾使令是否要放烟示警?”

顾杲回想巫即紫炁言笑晏晏,心中越来越沉,面上只是一派冷凝,摆首道:“现在不是时候。依照眼下惨况,倘若歹人还在,之前你大声呼喊,恐怕早打草惊蛇,我们做什么都太迟了。不若细细查看,或许这里头还有活口。皇甫使令不是还在担心你那个婢女么?”

这句话说到了皇甫思凝心坎上。她咬紧牙关,道:“言之有理。”

顾杲道:“我陪你一起找她。”

皇甫思凝略一颔首。她们在满地尸体里苦苦寻觅,浑身皆是血污尘土。曲径处处通幽,不知绕了多久,恍惚身置一座八卦阵中,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顾杲低低道:“怪事,之前是这个模样吗?”

皇甫思凝道:“旁的我不敢说,我所住的灪灪馆,中庭里头的假山位置有变动,墙面颜色也新旧不一。估计里头早有机关,为了御敌而……”她嗓子早已喊得沙哑,咽下喉头的血腥气,不敢再多想,继续大吼道,“绿酒!绿酒!”

“娘子……”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皇甫思凝猝然回首,发声之处木石掩映,草色茂盛,细叶披离。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猛力拨开层叠枝叶,露出一道不起眼的石门。

她用力拍打,石门纹丝不动。顾杲也上前帮忙,两人一起又推又拉,毫无办法。

“绿酒!你在里头吗!你受伤了吗!”

“回答我,绿酒……绿酒……”

绿酒安静了好一阵子,才似恢复再度开口的能力,道:“娘子,你别担心,我无事……”

皇甫思凝眼睛泛红,心道:“你都虚弱成这样了,连话都说不上来,怎会平安无事!”齿关咬得咯吱发疼,强自平定,“绿酒,你是怎么进去的?这道门我们打不开……”

绿酒登时惊觉,道:“娘子,你身边还有何人?”

顾杲道:“是我。”

绿酒诧异道:“儊月正使?”

顾杲道:“不错。听你口气,似乎很惊讶我劫后余生。”

皇甫思凝瞥了她一眼,沉声道:“绿酒,这里只有我与顾使令二人。你可知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人又等待了盏茶功夫,石门后窸窸窣窣,似有齿轮咬合运转,终于缓缓洞开。

“绿酒!”

绿酒倚靠在墙边,满身是血,连支起身子的力气也无,唤道:“娘子……你还好……”

她在这个关头最记挂的还是自己的安危。皇甫思凝擦了一擦眼睛,颤抖道:“绿酒,你,你先莫说话,我去寻医生来。顾使令,她先劳烦你照看……”

绿酒浅浅一笑,道:“娘子,你不要怕。我……福大命大,我真的无事……”她艰难地指了一指衣上狰狞血痕,有气无力,“不信的话……你且细看,我没有受伤,这些……不是我的血。”

皇甫思凝疑惑道:“但你现下身子……”

绿酒道:“他们……放了迷烟……我一时不慎,吸入了两口。我只是……浑身怏怏,提不起力气,但并无大恙……”

顾杲从腰间蹀躞带中取出一只香囊,往绿酒鼻下递去,道:“此为避秽艾,出自贺川天香山。”

一股幽淡芬芳袅袅缭绕,精神醒脑。

能为临风王随身所携,必定不是凡物。见绿酒果真神态间更清醒了些,皇甫思凝感激道:“多谢顾使令。”

顾杲道:“不客气。”她忍了一忍,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焦虑,“他们?你可见到凶徒长相了?”

绿酒摇头,道:“我先前百无聊赖,闲逛时偶然间发现了这道密门。他们人多势众,我无法力敌,只能边战边退,趁机至此躲入。这道门上机关诡谲,他们束手无策,很快便撤走了。我得以逃过这一劫……”明明逃脱生天不易,却越说越是沮丧衰颓,“可是……我没法子救下原副使他们……”

听她提及遇难诸众,皇甫思凝也不免黯然。方棫副使原悠乃是原太后侄女,此番出使巫咸是第一次出境,一路上与她相互照拂,颇为要好。这一批使团之中,皆是自大家之女遴选,聪敏伶俐,素有才名。

未曾想归国之日将近,芳魂却再也踏不上故土。

顾杲道:“他们在会国馆大开杀戒,屠戮使臣,是对列国悍然挑衅,摆明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死不休。但他们见强攻不入,果断放弃了追杀你,只用迷烟,而非毒烟,说明三件事:一是时间紧迫,他们不可轻易耽搁;二是轻重有序,顾不得你这只小虾米;三是会国馆里,有一个他们必须挟制却不能杀伤性命的目标。换句话说……”

绿酒道:“他们确实是在这里找人。”

顾杲道:“找谁?”

绿酒有些踌躇。

一看她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皇甫思凝登时心知肚明,惊呼道:“是她?她又被人抓走了?”

绿酒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皇甫思凝道:“为什么是她?谁还知道她在这里?”

绿酒道:“我也不晓得,但……”

顾杲惶惑道:“你们在说什么?谁被抓走了?为甚么要抓她?”

避秽艾神效立见,绿酒久闻之后,已经恢复大半元气,道:“还不都是你们儊月人惹的祸!跟巫咸血海深仇,到哪里都招人厌。这下好了,仅存的两个异姓王独苗,没死在九王之乱,说不准就要折在这里,我看平西和临风很快就要绝嗣国除了!”

顾杲呆愣当场,半晌后才理解她的意思,道:“平西王?她也在这里?”

绿酒柳眉倒竖,道:“你装什么傻!我知道,你和凤春山那个混账东西肯定都是一伙的!”

顾杲大惊失色,道:“连平西将军也在巫咸?”

看她的神情慌乱不像作伪,绿酒的眉毛落下来一些,但仍十分疑忌,道:“你别以为可以糊弄我……”

顾杲攥紧指头,道:“我……”

绿酒眼瞳蓦地一缩!

她出手如电,扯住顾杲的衣领,用力往后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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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酒特技:百分百幸运s

兜兜特技:百分百被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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