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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军事 > 水龙吟清歌 > 53、你这次是来杀我的吧

这次弘历确实是受了皇命才南下的。

海宁陈氏世代簪缨,乃江南名门望族,弘历南下的第一站便是陈元龙家。

陈元龙字广陵,号乾斋,乃康熙二十四年榜眼。科举入仕后的将近二十年,陈元龙并不太顺,备受排挤,起起伏伏,不过是侍读学士、户部主事、詹事这类品阶不高且无实权的官职。

从康熙四十九年起,陈元龙仕途大开,登堂入室,那年九月,陈元龙被任命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礼部右侍郎。康熙五十年,陈元龙授广西巡抚,成为封疆大吏。在广西七年,尽心尽职,抚慰百姓,政绩卓越。

康熙晚年,陈元龙被调回中央,相继任工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职,主一部之事,成为朝廷重臣。

到了雍正朝,陈元龙仍为礼部尚书,并授文渊阁大学士,成为宰辅级的朝廷巨擎。

陈元龙身为尚书和大学士,在朝廷任职,居住也在京城。陈元龙的妻子陈黄氏和部分家人,住在海宁老家。

陈黄氏大病一场,将附近最好的大夫都找来医治,可这些大夫都束手无策,因缺少几味药,恰恰这几味药非常稀罕,只有宫中才有。

家中写信告诉了陈元龙,陈元龙心系妻子的病情,“厚着老脸”向雍正帝祈求赐药。雍正帝同意了,并叫弘历带着药和御医,一起南下海宁。

大臣或其其家人得重病,皇帝赐药,派御医去诊治,历代皆有,这表示帝王对臣下的仁爱之心。可是,派皇子亲往,这是极其罕见的。

雍正帝为何会派四子弘历亲往呢,原来是弘历和这陈黄氏有一层特殊的关系,陈黄氏是弘历的奶娘。

十多年前,陈黄氏还在京城,和夫君陈元龙住在一起。康熙五十年,雍亲王府的钮祜禄氏生下了弘历,钮祜禄氏奶水不足,恰好,几乎同时,陈黄氏也生了个女儿,陈黄氏奶水多,就住进了雍王府,做了弘历的奶娘。

大清宣扬以孝治天下,对孝道极为推崇,生母、养母、奶娘都是“母”,儿子要尽到孝道。尤其是宫里的皇子皇孙,极可能有几个母亲,一些宫女或等级低的嫔妃被皇帝临幸后,产下龙子,通常会交给皇后或受宠的妃子抚养,有几个母亲的皇子皇孙,要对所有母亲都孝顺,无论是生他的,还是养他的。

雍正帝派弘历去赐药、探病,除了陈黄氏是弘历的奶娘这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就是笼络江南士林,海宁陈家乃江南一大名门,皇帝对陈家施以厚恩,也是向其他江南官宦人家示好的意思。

弘历带了两个御医,包括哲荣在内的六名侍卫,微服易装,乘坐船只,沿着大运河南下。海宁沿海,弘历本想乘坐海船去,可哲荣认为海上风浪莫测,如遇大风暴,便会很危险,还是走运河,速度虽然慢些,胜在稳妥和安全。

到了海宁陈家,经御医诊断,加上从宫里带来的珍稀药品,奶娘陈黄氏的病情得到缓解,性命无忧,除了躺在床上静养的陈黄氏,其他所有陈家人自是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叩谢天恩。

将陈家的事料理完后,弘历一行人坐船,经运河北上,到了扬州,弘历要去第二站,扬州西北高邮湖边的一个村子。

江南为著名的鱼米之乡,大部分村镇因水土丰美,气候温润,都是物产丰饶,家给人足,一派繁荣景象。可是弘历带着众人去的村子,不像是江南的村镇,倒像是河南和山东一些黄泛区的村镇,土地盐碱化,中不了庄稼,土地荒芜,人烟稀少。

哲荣等人很是纳闷,但都不敢发问,他们都知道弘历的脾气,这个皇子是外和内刚,若引起弘历的不快,后患无穷也。

翻过一座不太高的山,山的另一侧就是村子的边缘了,这里的环境略微好些,有树林,有草地,还有庄稼,绿色之外是碧色,山下的小块平地就在高邮湖边上,碧波千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树林中有户人家,弘历等人走了过去,看到一个妇人正在门外缝补衣服,这妇人二十五六岁,江南一带女子多穿旧明服饰,这女子青衣黄裙,浑身无金玉点缀,却显清爽秀雅,加上面如满月,相貌姣好,哲荣等人都是大为惊奇,这小破村,竟有这等女子,虽说不上天香国色,可比寻常村妇好看多了。

妇人看到陌生人来,还是数个男子,又惊又羞,小脸一下变得绯红,提着做针线的小竹篮便匆匆进了屋,还将门给拉上了。

弘历等人正要过去敲门,却听到从湖面方向传来一个男子咏读诗歌的声音,长空漠漠水云平,北极风高一舸轻。菊有黄花归梦切,青山日计抚州程。

听着声音有些苍老,应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所发出,弘历听到,神情顿变,连眼眶都微微湿了。

弘历等人循着声音,从一片竹林穿过,看到一个老者坐在一张小椅上,手里拿着鱼竿,周围无旁人,念诗的声音,正是老者发出的。

慢慢走上前,弘历念出一首诗:练影湖光千顷宽,蟹村鱼舍满芦滩。烟波渺渺天无际,雪色桃花水上看。

方才老者所念的诗是明朝诗人吴与弼所作,弘历念的乃是本朝诗人符曾所作,诗名都叫《高邮湖》。

老者耳朵微抖,他放下鱼竿,身体慢慢后转,往后望来。

这老者不算太老,五十四五岁,微胖,看起来慈眉善目,只是左边面颊上有块不大不小的疤,破坏了一团和气。老者上下打量弘历,眉头微蹙,还摇了摇头,似乎见过弘历,可一时又记不起的神情。

哲荣等人跟在弘历后面,弘历忽然停下了,双手往后面推了两下,哲荣等人明白,这是让他们退后的手势,弘历要与这老者单独谈话,不希望任何旁人听到。哲荣等人连快步后退,一直退到了竹林里。

老者抱了抱拳,问道:“这位公子,你找老朽,是有何事?”

弘历的腰深深一弯,抱拳行礼道:“老师,您不认得弘历了?”

听到弘历报出名号,老者顿时大惊,他双目大睁,在弘历脸上扫了几圈,这时,他终于想起了什么,连站了起来,要对弘历行礼,弘历连劝道:“老师,您腿脚不方便,不用行礼了,再说,您是老师,我是学生,不能乱了。”

这名老者叫邬思道,浙江绍兴人,邬思道自幼好读书,但科举不得意,他发表文章,指出某次浙江乡试有舞弊之嫌,被官府抓住,判了刑,在大牢里关了几年。出狱后,邬思道的左腿瘸了,脸上多了块疤,连秀才的功名都革去了,终生无法再科考。

邬思道颇有才学,但因不能科考,只能以游幕为生。年羹尧与邬思道有过交情,深知其才智超群,可为大用,便推荐给了还是四阿哥时的雍正。

为掩人耳目,雍正叫邬思道教弘历和弘昼两个儿子读书,所以弘历称其为老师,但实际上,邬思道主要还是作为雍正的智囊,为其出谋划策,在九子夺嫡中脱颖而出,笑到了最后。

作为弘历真正的老师,只有弘历年幼的几年,可十岁以后,雍正为弘历和弘昼聘请了专门的教书先生,邬思道将更多的时间用在分析朝局,揣摩康熙帝的心理,才有何等手法来取得康熙帝的信任,挫败其他诸王的进攻。因那时康熙帝已大病缠身,命不久矣,诸子之争又到了白热化阶段。故而,看到曾经的学生弘历,邬思道竟没能一下认出来,年幼的弘历和现在已是翩翩少年的弘历,身高相貌上有很大的变化。

邬思道重新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就令弘历惊愕莫名,“四贝勒,你这次是来杀我的吧。”

过了好一会儿,弘历才问道:“老师,您何出此言?”

邬思道不答反问:“你父皇继位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吧。”

弘历点点头,说道:“学生记得,那天皇爷爷殡天,皇阿玛被召去畅春园,圣祖遗诏,传位于皇阿玛,夜里,飘着大雪,皇阿玛回了潜邸,告诉额娘和王府人等,他已经继位了。没多久,皇阿玛又回了宫。”

邬思道摸了摸脸上的那块疤,轻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师徒也可以敞亮讲话。九子夺嫡的故事乃是街知巷闻,你应该也知道。你父皇继位的当天,除了十四,抚远大将军王在西北用兵,其他皇子都在畅春园。康熙爷虽有遗诏将皇位传给你父皇,可九子夺嫡延续了二十多年,其他皇子岂会甘心,阴谋算计早已具结。你父皇不镇守宫中,巩固帝位,为何要特意回潜邸?他就不怕,他前脚一走,三王,八王等王爷趁虚而入,自立为帝?”

弘历想了想,说道:“父皇在当夜回潜邸,应是担心原雍王府的人担心。”

邬思道摇头道:“若是怕府里的人担心,他继位登基的消息,派人回来通知即可,何必亲自回来?”

弘历摇摇头,问道:“那皇阿玛回潜邸是为何?”

邬思道叹道:“是为了杀我!”

说着,邬思道将鱼竿扔进了水里,这意味,弘历自然明白。他自小受严格的宫廷教育,儒家经典,历代史事,多有涉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鱼到杆弃,似乎是很多帝王对有功之臣的“特殊优待”。

弘历思考片刻,说道:“皇阿玛有时脾气是急了些,可他并非敌国破功臣亡的无情帝王,助他登基的人都受到了封赏,像十三叔,在康熙朝,不过一个贝子,现在是怡亲王,还是铁帽子王。年羹尧和隆科多亦是位极人臣,隆恩盛大。年羹尧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他居功自傲,杀伐过众,他在西北做大将军期间,杀了太多的官员,且有大不敬、僭越、党同伐异等罪名,每一条都能灭族。可皇阿玛最终只是处理他,并未波及其家人。像马齐、蒋廷锡等处于中立的大臣,皇阿玛仍然重用,并升官加爵,信任超过以前。”

邬思道说道:“我和怡亲王,年羹尧不同。他们的功劳在明面,帝王行的是正大光明,并不抵触,论功行赏,方安人心。可我呢,在潜邸期间,我是阴谋为体。九子夺嫡将近二十年,你父皇与废太子,大阿哥,八王,十四王等诸王贝勒的夺嫡之中,有太多的算计,太多的伎俩,都是阴暗的,不能亮出来的。秘密只能藏在地下,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才能永存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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