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字佬起得很早。昨晚半夜后，薛之恒就去了他那里，将码头上的事向他汇了报。他先是一阵激动，激动过后他又很是担心。凭他对洪老七和日本樱花洋行宫本清一的了解，他们是不会就此罢手的。他想一大早去码头，万一出现情况也好为薛之恒出谋划策。他担着刻字的担子，像剃头匠一样一路吆喝着来到了码头。
码头上。河街早市的人开始陆续多了起来，也有了吆喝声。刻字佬将刻字的担子摆在码头的高处，他能一览无余地看到下边的签约台子。
签约的台子是用几张书桌拼凑在一起的，桌上铺了浅灰色的台布和放了一个香案，香炉里有几柱香在飘着缕缕白烟。麻阳船头上的水手们，正在为将要举行的盛大活动忙碌着。滕迟墨和艄公看样子不是很紧张，指着台子堆放的一些东西，吩咐水手们把它摆放开，然后又从船头来到台子边，将桌上的东西再次进行整理。
滕迟墨同艄公很坦然的应对即将到来的神圣时刻，他们是基于这样的分析和估计。通过与薛之恒的交谈，昨晚就决定首先从两个方面来确保今天签约的顺利进行：一方面，他们与冥天取得了联系，由青帮冥天派出几名得力的心腹，把码头的四周完全地控制起来。特别是对码头签约的台子四周，完全与外面隔离开，防止日本浪人和洪帮的人进入到这个地方捣乱，影响签约的进行；另一方面，由薛之恒去军营里找赖青山，向他秉报与青帮合作的事，争取他的理解，并请他出面主持这场签约仪式。既是赖青山不肯出面，至少他不会带着手下来码头搅局。只要赖青山不带头闹事，洪帮和日本樱花洋行的人就有几份忌惮，事情能做到这一步就算成功了一半。
这个计划，刻字佬和薛之恒都觉得稳妥。艄公尤其乐观，认为已是万无一失。受了薛之恒的鼓舞，滕紫轩先前的担忧一下子没了，劲头也上来了。事实上，一旦摆脱了开始那种犹豫的状态之后，他所表现出来的巨大热情和过人精力，使船上的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为了推行这个计划的实施，昨天晚上，滕紫轩同惠娘俩人已经全力以赴地行动起来。他先是把迟墨今天要做的事又细细地交待了一番，然后还是觉得有什么纰漏，他打发船帮里的水手去了薛之恒的花行找到薛之恒，在薛之恒告诉他赖青山同意到码头主持签约仪式后，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东方刚吐白时，他便要惠娘准备一百块银圆，派了水手去军营的门口，等着赖青山出门时奉上船帮的心意。这之后，他就开始筹划怎么接见每个来码头上的人，他盘算着自己尽量改正平时不愿见客的习惯，对于来到码头的人士，不论他们贵贱高低、熟与不熟，一律都要以礼相待。除了这些之外，更让人感到滕紫轩很有智慧的地方，是他要滕迟墨借签约这个机会与冥天拜把子，向全常德城人宣布滕迟墨同冥天是结拜的兄弟。
薛之恒是第一个到船上的。他在码头边巡视了签约的台子后，又看了几眼正在忙前忙后的迟墨和艄公他们。寒霖倒是眼尖，看到薛之恒来了，忙向船上的迟墨喊。船上的人听了寒霖的喊声都停下了手，朝薛之恒打招乎。滕迟墨上了船，在台子边与薛之恒寒喧之后，又朝码头四周扫了几眼，像似在寻找什么人样，看过之后有些失望。寒霖很懂迟墨心事，他用胳膊碰了碰迟墨，调皮地扮了个鬼脸，戏谑一笑：“是看雪凝吧？”
迟墨瞪了眼寒霖，扬手在寒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要你乱说！”
“赖团长到！”城门下，一个身穿军装的小伙子朝码头上大喊。
码头上的人纷纷朝两边散开，将码头的正中让出了一条宽敞大道。在这当口，从城门下走出了一队军人，走在前头的正是赖青山，他昂首目视前方，颇具军人风范。那队士兵在码头上方列队，赖青山朝台子边的滕紫轩和薛之恒招手，薛之恒和滕紫轩忙向上走了几级石阶，隔赖青山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向他施礼。此时的赖青山心情不错，见了他们总是一脸微笑。
正当赖青山落座时，冥天来了，他用江湖的方式双手抱拳，埋头向赖青山一拜。赖青山受了这最高礼遇之后当然格外的高兴，连连叫着冥天，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码头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河街上早市的市民都停下了，驻足在码头上方，他们都想一睹这难得的时刻。从城门口来了几位身穿长袍头戴礼帽的长者，围观看热闹的市民们纷纷给这些长者让道。当这些长者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大都向长者们迎以笑脸，有的还向他们寒喧几句。
洪老七是决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洪老七送走赵熙然后，就离开南江楼来到码头。他来码头的目的十分明确，只要码头上有机可趁，他就在冥天与滕迟墨签约时制造混乱。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样做的作用不会很大，充其量就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慌一场，根本阻止不了麻阳船帮同青帮的合作。但他愿意这么做，这样也可以排泄他心里的怨气，也是对麻阳船帮的一个警告。
洪老七选择了一个能观察下边的签约台，又能便于撤离码头的地方后，他朝四周黑压压的人群看了一会。当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签约台时，他心里一下凉了，从心底迸发一股强烈的怒火，咬牙朝码头上台子上的那个人骂了一句：“赖青山，我操你祖宗！”
赖青山的出现严重打乱了他的布署。洪老七对麻阳船帮和青帮的签约，假设了多种可能出现的混乱局面。他要赵熙然给樱花洋行的宫本清一带话，目的是怂恿他手下的浪人到时来码头捣乱。即使宫本清一不插手今天的行动，他也做了后手，自己开枪制造混乱，在混乱中干脆杀了冥天，使这次签约夭折。可他压根就不会去想，赖青山这个王八蛋怎么会为麻阳船帮来站台。他妈的是不是穷疯了，老子开的价不比麻阳船帮少，他就怎么不愿一起干呢？“可恶的赖青山！”洪老七从牙缝里嘣了一句，他挪了身子，又开始向四周张望，他要从人堆里寻找洋行里的那些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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