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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仙侠 > 风起长河 > (45)

苗佬说,既然惠娘来了常德,她虽不是大家闺秀出生,可也不能怠慢了她与船上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他在茶棚里给惠娘和紫轩腾出一间屋子,供他俩长期居住。紫轩对苗佬的慷慨有些过意不去,先是拒绝了一番。好在艄公替苗佬说话,紫轩才勉强地答应下来。

紫轩拒绝苗佬是有他的原因。苗佬在冥天的事情上插了手,他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但目前的状况确实不宜把惠娘留在船上,既然苗佬是诚心诚意的给他提供方便,这个情他还是要领的,以免伤了苗佬的心。

其实只要惠娘和紫轩愿意,他们有更好的住处。

在苗佬说腾出茶棚一间屋子作为紫轩与惠娘的住处的先天下午,柳嫣红打发丫环到码头上请惠娘同紫轩,说是她家的七爷和太太在北门的酒楼里宴请他们。滕紫轩好生纳闷,自从老帮主去世后,老七就与船帮没有什么交情,倒是柳嫣红对滕紫轩仍存有点点好感,时常还托人问及麻阳船帮的事,不过她们之间在老帮主去世后就没了往来,加之洪老七与柳嫣红的这层不清不楚的关系,滕紫轩也不打算继续保持与她来往。

柳嫣红的突然邀请,打了滕紫轩的一个措手不及,是拒绝还是应承下来他拿不定主意。惠娘说不管怎样,既然柳嫣红邀请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不是柳嫣红能做主的事,她来邀请还不是老七的主意。果不其然,那天酒席间柳嫣红不怎说话,倒是老七活跃的很,天南海北侃了很久,把柳嫣红冷落到一边。酒席还没到一半时间,老七的话题转到了青帮与麻阳船帮入伙的事情上来了。老七说,麻阳船帮让青帮的冥天入了伙,接下来的生意恐怕就艰难了。老七问紫轩,常德城里资金最雄厚的洋行是哪家?紫轩当然清楚是日本设在常德的樱花洋行。老七点头带着醉意为紫轩竖起拇指,接着他说,樱花洋行最看不起的是法国、德国、美国几家在常德的洋行了,就连政府的商务督办熙然也敬重樱花洋行几份。樱花洋行除了瞧不起那几家外国洋行外,也瞧不起青帮的冥天。当然这不怪冥天,是他父亲惹起的麻烦。早在冥老九盛行时,樱花洋行从武汉进了一批设备运抵下南门码头,冥老九带着帮会人强行收取洋行的保护费,这事惹怒了洋行的总经理,那总经理一个电话叫来了警察局的探长。他认为冥天一个帮会头目总不能凌驾于警察局探长之上吧,哪知这事还让冥老九真给杠上了,他不把探长放在眼里。探长哪能与冥老九对抗?老九与局长关系特铁,探长为何要因一个矮胖的日本人得罪横行常德的帮会头子?探长朝冥老九装腔作势地吼了几句,带着人打道回府了。洋行的总经理一气之下,给青帮付了保护费后四处发恨话,只要让他们抓住机会,就会把青帮往死里整。从此青帮与樱花洋行结下了私仇。

老七说这么多,滕紫轩装着很认真地听,偶尔朝说得起劲的老七一笑。老七生怕滕紫轩听不懂为什么会给他讲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呷了口菜,抹了嘴角上的油渍,朝紫轩和惠娘这边伸了伸头,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

滕紫轩摇头,向老七举起酒杯:“愿闻其详!”伸手与老七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老七喝了杯子里的酒,又抹了一下嘴角,拿筷子的手指向紫轩,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晓得是为什么。”

老七得意,他停顿了一下,又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纸烟在紫轩的眼前晃了晃:“这是上好的纸烟,常德城里是买不到的。哪来的?”他盯着紫轩,等着紫轩猜。紫轩又是摇头,老七见紫轩答不上来,会心一笑:“量你也想不到,樱花洋行的总经理送的,专程从日本托人捎来的!”

老七说完,忙将手中的烟盒开了封,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一套,两指夹着烟盒,另一只手的一个手指在烟盒的底部弹了弹,烟盒的开口处弹出了一支烟,他抽了一支递到紫轩的面前:“尝尝!”

紫轩摇手,拿出烟斗在老七的面前一晃:“我还是抽这个过隐!”

老七无语,收回了递烟的手,自己抽了起来。他吐了一口烟雾后,懒洋洋带着教训的口吻,说麻阳船帮与青帮合伙结局可想而知。他说樱花洋行的总经理宫本清一发话了,只要是冥天要办的事,他们洋行就是花血本也不能让他得成。他们要停止对外国在常德洋行的一切资金往来,凭他们几家的势力,谁敢为冥天提供如此之大的投入?说白了,就是不让他冥天成事。老七的一席话紫轩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是在拿樱花洋行在说事,敲打麻阳船帮。

紫轩看了看对面的柳嫣红,此时的柳嫣红表现得很是无奈,像是有一肚子苦水无处倾诉。倒是惠娘机灵,怕紫轩与老七硬碰硬的对唱,忙向老七圆场:“七爷,冥天要与麻阳船帮合伙的事也只是他们一方的意愿,这边还没人答应他呢。感谢七爷的提醒,我想紫轩也不会冒然答应他们的。”

席间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柳嫣红晓得紫轩是不会与老七硬来的,但老七一再强调樱花洋行,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听得逆耳了。于是,她接过了惠娘的话把话题引开,说惠娘真是一把当家的好手,回去后也为紫轩多出出主意,免得在这件事上不小心得罪了更多的人,那多有不值。她还向紫轩和惠娘说,船上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如果惠娘同紫轩不很介意,她可以请她同紫轩到她的舍处居住。柳嫣红为请动他俩还说出了无数条理由:一是一个人守着若大的屋子孤独寂寞,你能搬来正好有一个伴;二是早闻惠娘不是一个凡人之辈,想跟惠娘学学啦等等一些家常里短。

紫轩同惠娘的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洪老七的话里话外就是不允许麻阳船帮与青帮结盟,并且洪帮与樱花洋行像有更大的阴谋。看来滕紫轩拒绝冥天是十分正确的,他想找机会主动与冥天交谈一次,兴许他压根就不晓得这其中的历害关系。

惠娘说柳嫣红的话里向他们暗示着什么,如果方便的话她想过几天时间回请一次柳嫣红。滕紫轩一笑,对惠娘说:“这么快就把自己拴在船帮里了?不会是因柳嫣红吹捧你的那几句话吧?”

惠娘一偏头,盯了一眼紫轩:“肤浅!”

滕紫轩同惠娘被老七请吃后,滕紫轩对麻阳船帮有了重新的认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他大哥在船帮时为何要提出在常德的远年发展方向。他不得不佩服大哥春生的远见卓越,麻阳船帮在常德的各路“神仙”中成了争相争抢的香饽饽。

隔天的中午,苗佬来到了船上。他问滕紫轩,洪老七是否问过他关于青帮想入伙麻阳船帮的生意,是不是他提到过如果麻阳船帮让青帮入了伙,水上的生意和地面上的生意在常德城就行不通了;是不是还说了,常德最大的洋行樱花洋行总经理向老七发话,只要青帮入伙麻阳船帮,他们就要对外国驻常德的几家洋行实行制裁,而让麻阳船帮和入伙的青帮无法获得外国洋行的贷款。滕紫轩惊讶得连连“哇哇”几声,他感觉苗佬简直就是他肚里的蛔虫,什么事也瞒不过他的。紫轩冲苗佬一笑点头。苗佬问紫轩,他怎么看这个问题。紫轩吸了口烟约有沉思之后说,这是老七在恐吓他罢了,麻阳船帮还没有答应冥天入伙,就是让冥天入了伙,不见得老七说的就这样灵验,樱花洋行有这么大的威望?其他的几家外国洋行就敌不过他一家吗?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苗佬赞同他的观点。但苗佬说,从表面看下南门码头的水上运输是青、洪两帮的势力比拼,暗地里牵涉了常德的各个层面,只不过国民政府一时无力统揽这个码头罢了,这就让这些外国买办钻了空子。老七为什么对青帮入伙麻阳船帮如此重视,樱花洋行为何又要提出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就要制裁呢,这码头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紫轩沉默了,他在暗思苗佬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说出的话与他一个靠卖茶水过日子的身份极不相称。但他总是想不出苗佬会是一个什么人物,他既不是官府的人,这么多年他压根就没见到他与官府打过交道;又不像一个正经的茶庄生意人,天底下什么事也瞒不过他。这个人太神秘了,但他大可放心的是,苗佬是他的同乡,绝没有要害他之心。

麻阳船帮涉足长江水域运输的事,不仅苗佬着急。苗佬给紫轩腾出房间让他同惠娘住到他的茶棚,这很大程度是出于他们之间方便交流的原因。惠娘的到来给苗佬增加说服滕紫轩的信心,有惠娘在,紫轩多少还得听取她的意见。总之惠娘在紫轩和迟墨心中的地位是不能忽视的。

开发下南门码头的事一经泄漏消息,除了苗佬、冥天、洪老七他们着急之外,另有一些人比他们还要着急。樱花洋行的总经理宫本清一,常德省立第二师范学校的教师薛凤依,他们都很希望得到麻阳船帮的水上运输生意同谁合伙的确切消息。

艄公对紫轩说,薛之恒与麻阳船帮非亲非故,凭白无辜的花心事、花力气、甚至花了不少钱为麻阳船帮办事,图的是什么?该不会同青帮的冥天一样,是在打麻阳船帮的主意?滕紫轩对艄公提出的质疑无法给出正确回答,薛之恒的行为确实值得让人怀疑。

花行的薛老板在很早前就听紫轩说起过,麻阳船帮想进入长江水运。洪五爷在世时,薛老板也向洪五爷讲过这事。那时的洪五爷只当紫轩是在说笑而已,麻阳船帮要想进入长江水运,自身的条件还相当欠缺,五爷也就不把薛老板的话当一回事。薛老板自同洪五爷说了那事后,很久没收到洪五爷的回话,薛老板认为洪五爷不愿在麻阳船帮和青帮之间的问题上蹚这趟浑水,麻阳船帮想进长江水运的事就搁了下来,薛老板也不敢再去追问洪五爷的结果。不久后,洪五爷就离了人世。

薛老板要促成青帮入伙麻阳船帮的水运,这无意间就要与洪帮产生隔阂。薛老板从过来这么多年来看,洪帮的老七是不愿看到一个外来船帮在常德城里日益壮大,而垄断了下南门码头的水运生意。如果他帮了青帮与麻阳船帮,他家在常德城里的花行生意可能要遭到洪帮的排挤了,因为老七是看不得他向着青帮的。可薛老板又架不住女儿薛凤依的纠缠,硬着头皮把女儿的话应承了下来。薛老板起初想,凤依一个女子中学的教书匠,生意上的事与她有何干,可能只是她听说麻阳船帮在常德码头的遭遇同情他们罢了。哪知事情过了好几天的那天下午,薛老板刚走进花行的大厅,柜台上的先生匆忙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说:“老爷,凤依小姐请您到茶室里有话,她在那等您多时了呢!”薛老板看了眼身后的先生,迟疑了片刻,“嗯”了一声,朝花行接待茶室走去。

薛老板进得茶室,女儿凤依同她的闺蜜雪凝小姐正在茶室里谈论她的父亲而发笑。她俩见薛老板进来,忙向薛老板行了礼。薛老板端详了好一会雪凝后,冲雪凝点头,一个劲地说雪凝比先前长高了,也白净多了,真是姑娘大了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接着他又向雪凝问,她在樱花洋行做事可好?是不是习惯,如不嫌弃她可辞了洋行的职业到他家的花行来做事。

雪凝一笑,冲薛老板说,她感谢薛叔的好意,自己目前在洋行的职业还算可以,就不劳薛叔费心了。

薛老板“呵呵”笑过之后,在两位晚辈的对面坐了下来。

凤依同雪凝自从在常德女子中学毕业后,凤依留在了学校教书,雪凝到樱花洋行里谋了一份差事。尽管花行离她们俩各自的处所不远,但还是很少能看到她们俩人一起回到花行。特别是凤依不知整天在忙什么事,回家的日子就更加少了。这也让薛老板很是担心。

薛之恒知道女儿有事,不然她是不会这个时候进花行的。等薛之恒一落座,凤依就冲他爸问:“爸,冥天入伙麻阳船帮的事还没进展?”

薛之恒没有猜错,女儿就是冲这事来的,但他百事不得其解的是,女儿的学校也要做生意吗?薛之恒不答,在烟斗上添了烟丝,划了根火柴点燃了烟丝,“呼呼”的吸了两口,又将烟斗在方桌上磕掉烟屎,然后才看着女儿凤依。凤依见父亲的这翻爱理不理情景急了,靠近父亲的身边,抓住薛之恒的手一个劲地摇晃:“爸,你怎么这样啊!”

“什么样?老爸天天为你盯着这事?一个姑娘家家好好当你的教书匠不行,非要掺和这事!”薛之恒推开女儿的手,盯了眼凤依,数落了她两句。

凤依嘟着嘴好不开心地回到座位。一边的雪凝见薛叔对码头上的事毫不关心,又对凤依的问话含而不答,她忙给薛之恒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摆放在他的面前,站在薛之恒身后:“薛叔,凤依急是有道理的,前天樱花洋行的宫本清一总经理向洋行的各个柜台发了话,一旦冥天入伙麻阳船帮控制了常德下南门码头,樱花洋行就要对常德的各大洋行进行封锁,控制各大洋行的资金流向,如果真要是这样,就连您家的花行也要受到影响的!”

薛之恒听了雪凝的话感到十分惊讶,他想不到一个船帮和青帮的合作会引起如此的震动。他看了一眼雪凝,又看了一眼嘟着嘴的凤依,用怀疑的口吻问凤依:“雪凝说的是真的?”

“爸,雪凝几时说过谎话?这不是急才来找你嘛。”凤依见父亲终于表露出愿意管这事,对父亲开始撒娇。

“樱花洋行这是为哪般?这不是损人一千自伤八百,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薛之恒沉稳的脸上布着阴云,看着雪凝反问了一句。

“叔,这我就不懂了,反正宫本清一就是这么向下面传达的。”雪凝回了薛之恒的话。

凤依:“爸,您啊只知道生意,外面的事您一概不知,这下南门码头是如何重要的地方,谁控制了这个码头,谁就能在常德的水上运输取得主动权,日本洋行他不是傻子,他不想争取这块肥肉?”

薛之恒听了女儿的一席话,突然开了窍门。但他不信樱花洋行就能垄断常德所有洋行的资金,不管怎样这事他还得抓紧与苗佬合计合计了,真要让樱花洋行这么干了,受累的就不止青帮和麻阳船帮的事了。现在紫轩的妻之惠娘也来了,应该是一个好的时机,紫轩该是做出决断的时候了,免得夜长梦多。

“你爸心里有数!”这算是薛之恒向女儿表态答应了……

薛之恒前天就听说了几天前,洪老七专程宴请了紫轩和惠娘,昨天又听说滕紫轩的侄子滕迟墨和辰州武盛镖局镖头寒武的儿子寒霖也来了,这是难得的机会,滕紫轩再也没有理由推脱了吧。

薛之恒送走了凤依和雪凝,向柜台前的先生交待了几句,便整理了衣裳,抬腿迈过门槛,朝通向下南门码头的石板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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