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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仙侠 > 风起长河 > (20)

“哼,只要有我刘堂庵在,她记挂滕家那小子的事就休想得逞”刘堂庵抿紧了稍稍向前突出的嘴唇,对紧跟身后的旺财坚决地说。这时,他同旺财走在洪江商城大街上。他走得很急,以致肩上的搭链袋子在胸前左右晃动得很历害,他身后替他打着油纸伞的旺财都有点跟他不上。

绵绵细雨在无声地飘落着,雨水浇湿了青石块铺砌的街面,浇湿了街两旁店铺的青色瓦顶,也浇湿了街上来来往往的油纸伞、草帽和轿顶,给本来显得闷闷不乐的行人脸上,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要在以往,它至少能给忧惧不安的人心多少注入一些希望。可是今天不行了。如今的洪江这个湖南首屈一指的商城,舞水流向长江的重要商运码头,是大清繁荣的一个象征。经过多少年来沉重战乱和洪灾,并没有改变他欣欣向荣的本来面貌。大街前头不远处,那遍布城里的桐油作坊,一天到晚响着长工们推着油锤撞向榨栓的“嗨嗨”声,和油锤撞击油栓的沉重炸耳响声。纵横交错的石板路巷子里,从旁边阁楼飘荡着美妙的吴依软语和悠扬琴声。最热闹繁华的洪江码头前“天钧戏院”那一带,由于商船云集,店铺如繁星般,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一片游人熙攘景象。加上南、北混乱的战事,大量逃难的盲流涌向远近闻名的商业重镇——洪江码头。这对于那些在苦苦挣扎中逃难盲流来说,无论如何是要到这个小镇里碰碰运气,寻找一个谋取活路的机会。于是他们拼了一口气,从南北不同的方向;从战火纷飞狼烟四起的地方,想方设法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才使得这盛极一时的市面,又多了几分活气。

不过,此刻刘堂庵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因为最近以来高村所发生的事态是如此的严重,简直把他的全部思想都占了去。他是这个月初的一天晚上在黄溪保长邱贵贵家喝酒时,才第一次听说滕迟墨在辰州码头的一个镖局里习武,并且声称待他长大后发誓要杀回高村,拿他的人头去祭奠他父亲的。当时他是那样的害怕和吃惊,甚至愤怒。他不仅完全同意邱贵贵和在场人对这一事情的分析,认为这阴谋的主角应该是迟墨的二叔滕紫轩,而且他还拍案而起,主张要将这个严重情况报告给知县杨大人,让杨大人立及派兵前往常德和辰州码头抓了滕紫轩和迟墨问罪。只是由于邱贵贵再三劝说,他才勉强的隐忍下来。按照邱贵贵计划,他们当然不能放过像滕春生这类叛逆朝廷的贼子和他的后代。但是,他们考虑到自从前阵子流传的朝野上下各派分争,南北又有战事崛起,怕是当今的朝廷也难以顾及此事,加上知县杨大人此时处在观望的处境,恐难以调集清兵追至常德或辰州去,仅凭知府几个清兵的能力,是控制不了这个局势。为稳重起见,还是要请几位在江湖上混得出色的角色压阵,方能办好这事,这一点刘堂庵是完全同意的。当他问到请谁来主持这事时,刘堂庵却与大家发生了争执,他提出他的老表梵垞就是洪江城里的一个黑帮头子,让他出面在洪江先把滕紫轩给办了,然后再寻机作了那个贼子迟墨。梵垞在洪江是有机会出手的,滕紫轩是跑船的船佬,他去洪江是常有的事,梵垞又在洪江,他出手定不会失误,也免了很多麻烦事情。

邱贵贵和其他几位保长有不同意见,他们说,这滕紫轩别看他平时唯唯若若的样子,肚子里可鬼得很呢。不然清兵围剿滕春生那天晚上,他怎么就带着他的那个侄儿逃离高村去了常德,还把他的侄儿留在辰州,并送到一个镖局里去习武,看来他是有一定谋略的,一个梵垞怕是奈何不了滕紫轩。请梵垞干这事怕是打草惊蛇,弄不好滕紫轩带人杀回高村,大家的日子就难过了。邱贵贵说,要不还是让他再花些钱,到沅州府里去一趟找一下州府大人,请州府大人向辰州或常德官府里通报一声,帮助缉拿朝廷要犯,这样又省事还放心。邱贵贵的主意很好,在座的保长们都说这是一招妙棋。可他听了总觉得邱贵贵等是在隔岸观火,最让他气愤的是,他们又提到了钱字上。上次为剿滕春生这个反贼,他已经用完了他家的全部积蓄,到头来还是没有斩草除根,让紫轩和迟墨跑了。同知县杨大人说起这事,他倒骂自己胆小,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都是那样惧怕,倒像他刘堂庵说得不在理似的。现在这个时候去找官府何况再无钱可送,就是有钱也不见得那些个大人就肯办这事。现在大人们都晓得朝廷里很乱,南北战火已经烧了许久了,谁胜谁负大家都在观望,如果那姓孙的胜了,滕春生就不是反贼,他们洗脱自己的干系都来不及,谁愿在这个看不到一点光明的时候,把一身的麻烦事揽到自己身上?他尤其不肯相信邱贵贵的话,这时的钱不一定起作用,不是花他家的钱,他不心痛,再说他家里确实拿不出一点钱来了。他有些激怒,当场与邱贵贵等人吵了起来。他不能容忍任何人藐视和诋毁他的老表梵垞。尤其像邱贵贵说的,他的老表不能办好这件事。邱贵贵这人说话又尖又损,刘堂庵一张嘴争他不过,一怒之下,便声言不同他争论这事。多亏其他几位保长见风使舵,极力劝解,邱贵贵才不与他争执,任由他去找他的老表梵垞,才平息了他们之间的争吵。

其实邱贵贵与刘堂庵的关系很不一般。这不仅是他们俩人都是麻阳的保长,两家从父辈起本来就有一定的交情,刘堂庵一直把邱贵贵当成亲兄弟一样看待。邱贵贵的父亲死后,刘堂庵同他的父亲为维系两家的关系,多年来一直很关照他。看到邱贵贵家钱周转不开时,刘堂庵常常资助不说,还要派一些长工到他家里去为他家帮工,一去就是好些天,刘堂庵从不收他的一分钱。而邱贵贵也不忘恩,于是又不遗余力地窜动麻阳保长,推崇刘堂庵在高村里连任了几届保长。因为这些缘故,刘堂庵对这位兄弟一直十分感激,把邱贵贵当成了一家人。事实上,在邱贵贵看来,刘堂庵一家的仇恨对他而言与自己并无瓜葛,任凭刘堂庵骄横跋扈,再善于蛊惑人心,也只是他自己本人的事,把大家扯不到一起来,说什么滕春生造反成功大家没好日子过,都是刘堂庵想窜夺大家帮他一起向知府吆喝而已,为自己的阴谋找了个恰当的理由。

“一定要找到梵垞把滕紫轩干了,要越快越好!”刘堂庵在心里催促自己。这样想,他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脚步迈得更快了。旺财撑着油纸伞紧跟在他身后,有时跟不上他的脚步,油纸伞离开了他的头,雨水打在他的头上也不顾得停下来等他。

旺财跟随了刘堂庵,从心底里说,这不是他的本意。老婆离家出走这件事,大大剌伤了这个男人的心。在旺财的心里,老婆是不可以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犯下的错误。换一个角度,她应该理解他是为了这个家,而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她应该宽容他;应该把一切错误归结在滕春生自己身上。他只是把一个真实的事实告诉了刘堂庵,他有什么错?滕春生要造反,目的也是为了自己,而他也为了自己,既然都是为了个人的利益,错在哪里了?人往高处走,这猪都懂的道理。难道她还要他去遵遁这狗屁都不值的人伦道德吗?

旺财这样想,他以前的内疚和负罪感就得到了释怀,心里不再有沉重负担。当刘堂庵向他提出,要旺财跟随他,为他效力时,他不再坚持老婆所灌输的一切人伦道德,和作人最起码良心,也无法拒绝这财主的“好意”,满口应承了下来,愿为他鞍前马后侍候终生。

其实旺财清楚,当那天把春生的实情告诉了刘堂庵之后,他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滕春生战死在家门前的那时间,旺财意识到了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他与滕春生一家结下了杀父仇恨。而滕紫轩与滕迟墨的出逃,终将埋下了复仇的种子,最终的结局谁也不会预料得到。寻求保护是人性的本能,他归依了刘堂庵是为自己暂时找到了一个栖身之处,但愿最后的结局不被刘堂庵所抛弃,永远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旺财紧赶了几步,跟上走得匆忙的刘堂庵,将油纸伞撑在刘堂庵的头上。刘堂庵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斜视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旺财,从心底里骂了句:狗日的,一副奴才相!

说实话,刘堂庵从心底里就瞧不起旺财这种卖主求荣的角色。不是邱贵贵三翻五次地说,把这个旺财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他才不会把这狗日的东西带在身边。邱贵贵虽与他在某些事上有争执,但在选择旺财这个人上,着实是为他做了考虑。邱贵贵说的一翻道理刘堂庵没理由不接受,旺财确实把春生一家卖给了官府,也可以说是卖给了他刘堂庵。既然他可以出卖春生一家,同样也可以把他刘堂庵出卖了。正因为如此,这个人就不能放任自流,必需把他严密地控制起来,要把这个人放在他的监视范围之内,不再让他回到滕紫轩和滕迟墨的身边去,这样才会安全。更让刘堂庵感到应该收留旺财的理由是,旺财的做法激怒了他的老婆,他的老婆平白无故的离家出走了,走时还带走他的两个娃儿,旺财成了孤家寡人。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他,他会感激他一辈子。这样的人带在身边,比带上一两个保镖还要保险。这样权衡之后,刘堂庵决定收留了旺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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