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简体版
185TXT > 仙侠 > 风起长河 > (14)

不知过了多少个险滩,船终于过了辰水河,漂泊在宽阔的沅水河上,任凭风推风篷,像一只低飞的白鹭。消耗了全部体力的水手们,他们难得少有的清闲,四平八叉慵懒地仰躺在甲板上,晒着还有微微温度的太阳。但太阳依然不饶人,早早被夜占去了一大半,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褪进了夜色里,凉风习习吹向甲板。睡在甲板上的水手们被凉风灌醒,倦缩着身子纷纷躲进了船舱。

远山变成了青黛。青黛下的河岸边,无数星星点点油灯亮光倒映在河面,勾勒着无数大船和木排的轮廓。

船到了辰州码头。水手们在船舱里悉悉索索地换了件干净衣衫,来不及等船靠稳,便纷纷从甲板跳到了岸上,吹着尖锐口哨,疯狂奔向码头上方的小街。

二叔放下了铁锚,又将铁链子系在码头上专门用于泊船的石桩,然后拉了拉铁链,确认已经系牢了,才拍拍手跳上甲板。船上只剩下了三个人,一个是年长的艄公,另一个是二叔紫轩。迟墨第一次在河上行船,也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光景,没人带他上岸,他更不知到哪儿去,况且他还在想父亲此时状况,无心上船与那些水手们嘻嘻哈哈。二叔问艄公为何不上岸去小街耍上一晚。艄公一笑,说年纪大了,没有人能瞧上像他这样年纪的人,还不如睡在船上自在。

迟墨听得艄公的话,似懂非懂的晓得了为何劳累了一天一夜的这些水手们,如此癲狂地奔上河岸的理由了。二叔一边打理着凌乱卷在甲板上的风篷麻绳,一边对艄公说,人上了年纪,什么事也看开了。

艄公一笑,大概是二叔的话捅到了艄公的痛处,他站在甲板上,望着小街上的吊脚楼,不再与二叔答话,“呼呼”自顾抽烟。

二叔见艄公不理,将一卷麻绳捆扎好后,提着那卷麻绳掂了掂,向船篷上一扔,麻绳落在了篷顶上。二叔俯下身子,双手伸向河里洗了洗,又冲甲板上的艄公:“这也不必稀奇,他们现在玩的都是你早年玩过了的,也没什么遗憾!”

艄公又是一笑,这一笑大概是对上岸了的那些水手们的鄙视,也是对二叔调侃的不屑。

码头上除了依稀留下看守停泊在这里木船和木排的人外,其余的人大都上了岸,若大码头倒显几份清静和苍凉。偶有船上人交流,也是十分的轻声。

与码头形成鲜明对比的,倒是岸上的小街了。小街上的灯并不明亮,但人声的嘈杂喧哗,船上的迟墨听得清清楚楚。码头上方的几栋吊脚楼,临河边开着几扇大窗,窗户边不时有男女人影在晃动。并且从那里传来嘈杂的男女嘻戏打闹声,使这个冷清的码头又多了几份人来人往的热气。

艄公蹲下身子,手中的烟斗在船梆上“咚咚咚”磕掉烟屎,算是对上了岸进了吊脚楼的男子们的不满。

迟墨坐在甲板上,望着码头上的吊脚楼,听着吊脚楼里传来的嘻闹声,倒是觉得很有生趣。船舱里的艄公不知对谁在说话,声音轻得跟蚊子一样。船舱里除了刚刚进舱的二叔,就没有别的人了,应该艄公在与二叔聊天。他们的声音虽然很轻,迟墨还是能粗略的听清一些。艄公说的大概意思是劝二叔不要太过焦虑,凭他大的功夫,麻阳知府的几个清兵不是他的话下,断定春生会打败清兵的。二叔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担忧的是,知县带去的不止是麻阳知府里的清兵,杨知县了解大大的武功,不至于去碰死。艄公叹了口气,说,事以至此,只有听天由命,你们叔侄能逃出麻阳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说,事情也不见得就是你想的那样,兴许春生也逃了出来,多往好处想想,这心就不堵了,睡一觉双见了明天的太阳。

二叔沉默了很久,船舱里一片寂静。二叔咳嗽了几声,又对艄公说,这事不能让迟墨晓得详情,他爹在与不在,都得要隐瞒下来。艄公“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二叔为他保密。

二叔出了船舱,站在舱口看到孤独的迟墨在望着天空,便唤迟墨进舱睡了。他还要艄公今晚就同迟墨睡在一张被里,他怕迟墨晚上醒来时害怕。迟墨听二叔话里的意思,他今晚是不回到船上了。迟墨急了,一把拉住二叔的衣角,呜呜哭了起来,心怕二叔把他丢在船上。

二叔蹲下身子,擦了把迟墨脸上的泪,哄着迟墨,说有当紧的事要办,一时半会回不了船上。他又往舱里的艄公指了指,说有艄公大伯在,他会照看好你的。等他办完了事,明早就回到船上。

艄公提着油灯出了船舱,一边拉着迟墨,一边说着与二叔一样的话,偶尔吼上迟墨一句,骂迟墨都十四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听大人的话,让他二叔担心。二叔是要去办事,不能把他带上,又不是去上街游玩,天亮了二叔办完事就带他去常德,常德那地方很好玩呢,到了那里你都不想归家了。

迟墨松开了扯着二叔衣角的手,跟着艄公进了船舱。二叔“咯吱咯吱”踏着甲板下了船,船舱里又是一片寂静。唯有吊脚楼里传来的男女嘻闹声,把平静的沅水河面吹起了道道微波……

“二弟……”寒武拉开门,惊愕看着面前的紫轩,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打量了紫轩片刻之后,匆忙将紫轩迎进了屋内。

“寒镖头,出事了!”紫轩跟在寒武身后,朝引路的寒武突然嘣出了一句。

寒武停脚,回身惊讶盯着紫轩。紫轩接着说,大哥春生的事情败露了,清兵围住了滕家,他和迟墨是逃出来的,现在不知大哥春生是死是活。

寒武一跺脚,仰天长叹一声。他脸顿时阴沉起来,眼角处流出了几滴泪珠。他们俩长久站立在天井处,双方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安稳对方。屋子里寂静得可怕,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四合大院的天井,紫轩看到了寒武痛苦的脸。雷声很近,就像炸在屋顶,大颗雨滴落在瓦片上,发出“叮咚叮咚”响声。寒武在壁板上猛擂了一拳,“喳”壁板断裂,壁板露出了一个大洞。

雨“哗哗”的下了起来。寒武将紫轩领进了堂屋,俩人落座后,紫轩说,原定二十九日举旗的事大哥做得很周密,各方的头领情绪很高,按照寒镖头与大哥商量的方式正在紧锣密鼓的开展,计划打下麻阳知府后,大哥带领麻阳义军向辰州方向推进,与寒镖头的义军会合,配合辰州义军攻打辰州府。但问题不知出在哪里,这消息就被泄露了。紫轩估计,麻阳义军生还的机会不大,清兵是深夜来袭,沅州府来了多少清兵不详,从喊杀声来判断,这次动用的官府兵力不会很少,起码也有几百人。

寒武问紫轩,后来就再没你大哥的消息吗?紫轩摇头,说他们离开柴码头就再也联系不上大哥了。寒武沉思,过了好一会宽慰紫轩,兴许春生的状况没有大家想的那样糟糕,他是有一身功夫的,几十个清兵很难接近他的身体,说不定他已经逃出了麻阳。

紫轩说,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大哥逃了出来,他第一个会来辰州投奔您的,您是他最信得过的朋友,就连侄儿迟墨的生命都交由给您了。说到迟墨,寒武才记得这个孩子。他问紫轩:“他人呢?”

紫轩:“在码头,您这里也不太平,怕人多嘴杂,连累了您!”

寒武一个瞪眼,同紫轩急了:“二弟,你这是什么话?你哥的孩子就是我寒某的孩子,都是反清义军,谁连累谁了?快,把孩子领来,这么小小年纪就露宿水上,让我怎样向春生交待?”

紫轩看着大雨不语。寒武急了:“怎么?信不过我寒某人?”

紫轩忙向寒武陪不是,指了指下着的雨说:“您看,正下着大雨呢。要不明天早上劳烦寒镖头去一趟码头,把迟墨接来?”

寒武才有一点笑意:“嗯,你就放心,迟墨就留在这里,他可是懂事的孩子,将来大有可为!”

“过奖了,您收留他我代大哥谢您了!”紫轩起身,给寒武行了个礼。

寒武站起,冲紫轩:“二弟,你这就见外了,你哥早就同我商量好了,麻阳举旗前迟墨是要送到我这里来的,不管怎样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紫轩说他还有一个请求,想请寒镖头帮忙打听一下他哥的情况。寒武点头,让他放心,三日内肯定有一个准信。紫轩临近出门时,寒武说,不管什么情况,紫轩和迟墨是不能再回麻阳了,交待他去了常德后,他的船帮在常德多想想办法,能在常德安顿下来更好。如果难度大,也只能在常德和辰州、洪江之间来回,铜仁和麻阳是万万去不得了的……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