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巍刚把陈敬抱进后座，突然从黑暗处冲出一个人来，手里一道雪亮的光闪过，她大惊，高喊：“小心！”可是来不及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先往门前挡了一下，脸色登时就苍白起来。楚渊立刻过来支援，那人见情势不妙就要逃跑，路口却乍然明亮，几辆挂着军区牌照车停在破旧仓库的门前。
再好的身手在枪支面前都会显得无力，何况只是一个持刀的绑架犯，那人很快被制住，然后被戴上手铐塞进了车里。穿军装的青年冲着中间那辆车敬个军礼，上了带着犯人的车离开。
顾楷从中间那辆车上下来，拉开她那一侧的车门，探身进来，她望着他，千言万语竟说不出一句。他却懂得，“焱焱没事，现在在家里。”说话的时候却在细细地打量她，看到那双手就皱了眉头，“撕麻袋弄的？”
“大概……”其实挣脱绳子的时候已经磨得麻木，以至于后来手变成怎么样她已经不知道了。身体忽然悬空，他小心地避过伤处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陈绍巍背后雪白的衬衫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红色，被通明的车灯一照更是触目惊心，看到他们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你做什么？”
顾楷脚步不停，冲站在陈绍巍身侧的楚渊扬了扬下巴，后者会意，说：“谢谢。”然后
扶着陈绍巍跟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一路畅通无阻，朦朦胧胧间竟觉得这车似乎并没有停顿过一秒钟。到了市医院门口早有一排医生护士在门口等候，镇静剂的药效发挥的前一刻她想：每次来医院都是些不好的事情，她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陈敬是被痛醒的，手痛，头也痛。睁开眼睛是灰茫茫的一片——天刚亮，窗口照进冷色的光来，白墙看上去都是灰的。而这一室寂寥之中有另一个呼吸，那人躺在门边的沙发上，因为身材高，腿别扭地挂在扶手上。
很渴，她费力地挪动一下身体，“嘶……”她的手被包得像个粽子，稍微一动都能痛得牵动全身的神经。
“醒了？”刚刚醒来的嗓子带着一点嘶哑，顾楷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水杯举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喝光一整杯温开水，又抬起头来看他。
“现在你只能喝这么多，你已经超过24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见她一脸迷惑，他解释道：“你睡了一天两夜。”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明晃晃的手电刺得她眼睛发酸，可是又希望检查的时间能再长一些，这样她就可以不去面对沙发上那个一脸憔悴但眼神坚定的男人。
然而检查出乎意料的迅速，医生也并不跟她交谈，反而跟顾楷在门外唧唧咕咕地说了半天。等他再进门却冷着一张脸，跟
她大眼瞪小眼。半晌，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握在一起支着下巴说：“我简直要抑制自己掐死你的想法，病毒性感冒，高烧，酗酒，疲劳过度，外伤感染，求生欲望不高，你究竟是太不怕死还是一心求死？”
“我……”
他烦躁地耙过额发，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你是傻子吗？他们不过是绑架勒索，你就不能乖乖地等着我去救你们吗？”
“他们没有掩饰面容，”她平静地叙述，似乎只是在讲别人的事情，“所以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打算放我们回来。”
“那你还自己留着那里！”他几乎是在咆哮。
“不然呢？”她略微侧过身体，好笑地看着他，“我该自己离开，把那孩子留下？”
他在她床边坐下，双手握着她单薄的肩膀，“我生气的是你如此轻易就放弃自己，并且认为自己无关紧要。那天我在门外听得很完整，却没办法回答你，于是我选择了沉默。大概老天爷都要惩罚我那一刻的犹豫，知道你跟焱焱被绑架的那一刻，全世界都是黑色的。所以不要低估了你的重要性，至少对我来说，你很重要。”他一双眼睛在晨曦微光中深沉地凝视着她，她微扬起脖子，挑衅地问他：
“比顾氏还重要？”
他望着她，似乎想要看清她的灵魂一样长久，嘴唇却渐渐滑出一个动人的弧度，
“或许。”
“我累了，要再睡一会儿，你也回去休息吧！”说着就想钻进被子里，无奈手不够灵活，钻了半天像是只藏在蛹里的毛毛虫。
他轻搂着她的背安顿她躺下，又掖了掖被子才站起来，“晚上再来看你。”即使闭着眼睛，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在门口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咔哒”一声轻轻地将门关上。
床上的人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用力地将被子掀开，没找到拖鞋就光着脚踩在地上。没费多少时间就打听到陈绍巍的病房，她推开门，看到他趴在病床上，脸色白皙，神态安宁像是睡着了。
“夏北。”她的声音突兀而尖锐。
他悠悠转醒，看到是她还笑了一下，转而发现她的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绑架我们的人，是你。”她说出一个陈述句，放在身侧的手用力到微微发抖。
陈绍巍闭了闭眼，终于回答：“是。”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心却是意料之外的疼痛着——她似乎常常都高估了自己。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她再度开口：“为什么？”
他仍旧闭着眼，所答非所问：“你怎么知道？”
“氯霉素成分的药片，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找来这样的药。”陈敬对大多数抗生素过敏而只能选择具有一定危险性的氯霉素，除了父母就只有他知道。“为
什么要这么做？”她执意要一个解释。
他转过头朝向窗外，对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顾家并不信任光华，在这样的前提下光华无法取得PTA的主动权，即使得到了核心资料也难以发挥。”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终于令她爆发：“所以你就利用顾焱焱，利用一个小女孩子？你难道都不觉得可耻！”
被骂的人听了并不反驳，重新抬起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我没有时间了……”
“所以你不惜上演这一出‘苦肉计’？原来血缘真的是可以遗传的，你，我全都虚伪又肮脏。事到如今我不会再帮你们欺骗顾楷，明天我就离开B市，从此两不相干。”她说完匆匆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陈绍巍竟然不顾伤口跳下床来。
“你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了？”
她愣了愣，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够了，我不找了，既然她一心要离开我又何必强求呢？”她离他的距离大概是两米，他们俩最后的距离。“我一共等了你一千三百二十七天，可是你看，即使等到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只是我自己坚持的一个幻觉罢了，你知道我一向固执得可怕。”
“阿敬……”他艰涩地说不出话，背后的伤口裂开了，却抵不上他心里那把利刃来来去去地戳。
她打开门，“我去替你叫医生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