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杉把翘起的脚放下，手肘撑在腿上，“虽然长得有点儿像，可是我这个弟弟的个性却与我完全不同。他的大学专业你知道么？”
“嗯，兽医学。”
“是，Cambridge的D.V.M课程他念了两年才改读商科。他高中时最拿手的科目其实是数学，最弱的是生物，高二那年学校保送他去北大数学系，可他最后竟然自己申请跑到英国去读兽医学。我爸为了这个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再问他，也还是要出国。”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揉揉太阳穴，“顾楷比我聪明，但是这也有坏处——尤其喜欢向高难度挑战，而且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以至于他常常分不清他最后得到的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一个快三十的人，可是在我眼里仍旧只是弟弟。今天既然你能出现在这里，希望你是真的看重他这个人，那么我父亲那边我也好有个交待。”
“所以？”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站起来，越过她往顾焱焱房间走去。
他如此居高临下地“闲聊”是为了警告她不要玩弄他弟弟的感情？想起婚宴上千娇百媚的话，更觉得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您是在影射我别有所图么？还是您对自己的弟弟没有信心，怕他为了美人不要江山？”她只怕说出更尖锐的话，拿了自己的衣服，就要推门离开，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了。顾楷拿着钥匙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外
，不知道听了多久，看到她出来，视线偏了偏，沉默着走进客厅。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不去看他，跨出那道门，走出公寓。她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傻乎乎地再去爱上一个人，然后被伤害。她似乎总是跟不合时宜的人在一起，夏北如此，顾楷也是如此。刚才的话很过分，她在任性，并且毫无节制地挥霍从他那里得来的感情。认知如此清晰，她却对自己无能为力。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失去爱的能力，甚至爱的资格，所以她越用力地爱，就越会伤害。
一辆吉普车忽然在她身边急刹车，“嘿！好久不见了！”
她今天不知走什么运，一天之内见到了顾家的三个兄弟，“好久不见。”
两人坐在顾栎的酒吧里，七点多钟还没开张，没了黑暗与灯光的配合，繁复华丽的装修显得有些突兀。一台老式的唱机竟然不是装饰品，放黑胶唱片，柔美女声演唱的爵士乐，她听得出神。恍惚间似乎有人碰触她颈侧的皮肤，“呀！”顾栎依旧有双微笑着的弯月形眼睛，“你怎么……”突然亲她？
他不像她那么尴尬，耸耸肩膀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直白地说喜欢她，只可惜这个人并不是认真的。“你讨厌我。”她终于认清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顾栎的笑容虽然灿烂却总是相同的角度。哪里有谁的笑容是一丝不差的？除非那根本是经过了完美计算的精湛表演。“虽然不知道为
什么，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不喜欢我。”
“啊呀！竟然被你发现了。”他的笑容渐渐出现裂缝，变得平静而锐利。“刚才见到我大哥了？”
“你怎么知道？”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眼角笑出一丝嘲讽，“我今天约了二哥吃晚饭，不过我放他鸽子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他一手设计。所以她才会那么凑巧地单独见到顾杉，然后更加凑巧地撞上顾楷回家。
“不问我为什么？”
“你今天的目的不就是这个？我洗耳恭听。”
顾栎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陈敬喝下一大口樱桃酒，甘甜之后只剩满口酸涩。桌上摆着顾栎留下的一张照片：瘦削英俊的男孩子身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长发披肩，明眸皓齿。身形略微有些单薄，可是镜头里笑容灿烂，正侧头去亲吻旁边的人，而那张脸在细看之下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
原来……她不过是于嫣的代替品……
他与她青梅竹马，她与他两小无猜。世间从没有不问因由的爱，而自己也从来不是一个可爱的姑娘。心里的那个舞台忽然熄灭了所有灯光，没有灰姑娘也没有美人鱼，她依旧是被抛下的那一个，以前是母亲，后来是夏北，而现在……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她看着屏幕上“顾楷”两个字出神，下一刻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慌乱地按下了挂断键，然后像是怕被灼伤一样将手机扔在实木的吧台上。调酒师
在吧台后面沉默地擦着杯子，然后整齐地码在一侧，似一个完美的棋局。
陈敬很想说点什么，对任何人，手机电话簿里从头到尾地翻过一遍，在陈绍巍的名字上停留了半秒，最后还是放弃。“这个，再给我一杯。”她把面前的酒杯推过去。
调酒师收回杯子，又拿起那块白布擦起杯子，“恐怕您得回去了，如果再让您喝醉了，我的下场会很悲惨。”语气严肃，俨然不是开玩笑的表情。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情更糟，“我想总有人愿意卖酒给我的。”她一边拿起手提包一边挑衅地说。
“请等等，”她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与其去喝那些劣质品，还不如尝尝我新发明的‘如烟’，请再多等我一会儿。”他转身进了后面的偏门，陈敬又坐回刚才的座位。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那人回来端回一杯白色中掺着红色线条的液体。“如烟。”
她端过来就喝了一大口，然后被呛得脸都红了——虽然是酒，入口却如同最烈性的烟草，入心入肺。“果然如烟。”
那人淡淡地点头，“谢谢夸奖。”
又喝了两口，身上那种彻骨的冰冷似乎慢慢褪去了，有了一丝暖意，泛起困来，便站起来往门口走。
“欢迎您下次光临。”
她睡得不好，整个晚上都在黑暗的梦境之中挣扎，一会儿是母亲病中苍白的笑容，一会儿是夏北低垂颤动的睫毛，后来又看到顾栎嘲讽的娃娃脸，慢慢竟然变成了顾楷的
样子……她努力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远处似乎有铃声不断地干扰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喂？”终于被手机铃声吵醒，她哑着嗓子接起来。
“陈敬姐姐？”原来是顾焱焱。
“嗯，焱焱么？”嗓子实在不舒服，到厨房拿起暖水瓶发现竟然空空如也。
“呼……我还以为打错电话了，你怎么老半天也不接电话啊？”
“一时没找着手机，找我有什么事？”
那边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俨然顾家人都爱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
“咳咳咳……”嗓子痒得忍不住，还没说话就是一阵咳嗽。
“陈敬姐姐，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你别说那种气人的话就没事。”
顾焱焱是个有分寸的，不再耍脾气，直入正题：“我那本《名侦探柯南》第744话是不是在你那里？”
俩人都是侦探故事迷，上周她借了顾焱焱的漫画回来，可是一直也没有时间看。“嗯，在我这儿，现在要用么？”
“是林淼啦！他想借……”原来是那个小男生。
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了，反正迟到干脆就不去上班了，“好，那我中午拿过去给你。”她不想放学时间过去，虽然她依旧可以跟顾焱焱愉快地相处，但是现在她不想遇见顾家的其他人。
“你记得说过请我吃肯德基的吧？”顾焱焱家里一直都有专门的保姆负责饮食，很少有机会吃“垃圾食品”。
“当然！中午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