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醉鬼送回家，空气里水汽弥漫，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周围的旧楼群影影绰绰仿佛鬼魅，陈敬却不急着走路，沿着马路牙子闲晃。脸颊很烫，于是在路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支冰棒，结账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顾楷来电”，手忙脚乱地付了零钱他仍旧没挂断。
“到家了么？”
“没有，今天太晚了就直接睡在王子安家里，明天不用去接我了。”她走出便利店，轻喊：“哦，我就来！”然后半掩话筒，“王子安叫我去洗澡了。”
“那么晚安。”
“拜拜。”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顾楷说谎，可是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她的心脏竟然有一丝酸痛。王子安撒酒疯的时候嚷嚷：“这个世界真不公平，第一眼喜欢上了那就是喜欢上了，第一眼喜欢不上，再看一百次也还是看不顺眼。他为什么不选我？啊？你说！他为什么不选我？”陈敬却想知道，如果看过一百眼之后喜欢上了又要怎么办？顾楷那样的人，跟她会有未来么？即使早就知道他的过去，他的人生，今天听到其中的当事人提起却又是另一回事情。她曾经以为爱就是爱
，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粹，而她和他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滚滚红尘，剪不断，理还乱。
街边的音像店传来淡淡的歌声：如果相见不会太晚，我们就不会悲伤，和你堂堂的手牵手，心里不会有愧，如果相见不会太晚，我们就不会遗憾，快快乐乐的不会纠缠，过得好简单……
雨，一点，两点地滴落下来，很快就成了瓢泼大雨。回家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今年的第一场雨冷得让人发抖，放了洗澡水一个小时之后才发现忘记插电源，懒得再重新烧水，干脆抱了一床冬被上床睡觉。
早上被闹钟吵得头疼，迷迷糊糊地按掉又睡过去，再睁眼已经八点四十。既然注定要迟到，索性继续慢吞吞地收拾，在公交车上接到楚湛的电话，“美女，在哪儿呢？”
“不好意思，楚副总监，我还在路上，有什么事需要我处理？我到公司后马上去办。”
“没什么大事儿，我只是提醒你十点钟的会议地点改在2504了。”
“好的，我知道了。”
“你说话怎么这声音？身体不舒服？”
“没有，车厢里空气不流通。”被挤在闷热的人群里几乎不能动弹，越发觉得头脑昏沉。在大厅等电梯的时
候看到顾楷从大门进来，逆光之下他的周身似乎都被镀上一层金色，她下意识地躲到柱子后头，看到他上了电梯才乘了另一部电梯上楼。
紧赶慢赶总算及时准备好会议资料，整个会议过程脑子都是僵的，只有手指麻木地做着记录。散会的时候楚湛却没有走，“你怎么这么蔫儿啊，走，带你去吃顿好的！”
在餐厅的强大冷气下，陈敬的声音终于正常了一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有他们俩人吃饭，却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楚湛懒洋洋地喝一口红酒，评价道：“看来你的心情糟透了，是因为他？”
“不是。”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个酒窝，“嘿，这倒奇怪了，我都没说是哪个他，你就知道不是？其实刚才要不是遇到顾楷，你才不会跟我在这儿吃饭，对不？”他给她布菜，“既来之则安之，小两口吵架很平常，别饿坏了身体。”
“你不是说要跟我谈工作的事？”
笑着的人慢慢淡下表情，认真地说：“上次李嘉祺的事情你虽然没事，但是公司也因此检讨了一下，决定更新保密系统和行为流程，所以想找你一起来讨论一下。”
为什么要找她？
他似乎明白她的
困惑，补上一句：“好歹……你也是当事人嘛！计算机方面也比较有经验。”
听起来她似乎义不容辞，搜肠刮肚想了想，说：“公司的电子版资料似乎一直是由主管分配下去，如果参考IT公司那样全部上传到一个服务器，再给每个员工配给相应的权限，那么无论是谁曾经查阅过资料都可以有迹可循，但是这又涉及到密码的隐私保密的管理。而设置分配权限的人也就掌握了全部资料的阅读权，所以把这件事交给谁来做也是个问题。”
下午其实还有不少琐碎的事情，坐在工位上一想都觉得头大，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楚。刚才收到顾楷的短信说晚上有事，问她能不能替他去接顾焱焱放学。没效率地熬过四个钟头，如果她还在秘书处，这样偷懒肯定会被削。
顾焱焱看到陈敬来接自己放学很高兴，并提出晚饭想吃馄饨。陈敬让司机把车开到隔了一条街的菜市场，留下司机陪着好奇的小女孩，自己下车去买材料。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传统市场，上一次还是念大学的时候，赶早市买了新鲜活鱼给母亲熬汤，照着菜谱一板一眼仿佛化学实验。她认为自己很有下厨的天分，至少那一锅汤
煮得真是漂亮，只可惜母亲并没有喝到。她满心欢喜地带着汤赶去医院，只怕凉了会腥，却只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看到一封告别的信……
她准备做鲜虾小馄饨，细细地剥了虾壳，在虾仁背上利落地划一刀，取出虾线，再放入料酒、葱姜腌制。顾焱焱在客厅里看卡通片，忽然尖叫了一声，陈敬慌忙跑出去，看到顾焱焱正扑在一个男人怀里。男人很高大，笑容十分爽朗，此刻看到陈敬便放下顾焱焱，说：“我姓顾，顾杉。”
“你好。”陈敬微笑点头，并无太多表示。
顾杉蹲下身子轻声对顾焱焱说：“焱焱先回房间收拾东西，爸爸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一只脚，问对面站着的陈敬：“你似乎并不惊讶？”
“焱焱并不是一个轻易与人亲热的孩子，而且你跟顾楷长得有些像。”就算是她也没有被顾焱焱拥抱过。而这个男人虽然有着与顾楷相似的眼睛，眼神却是平和的，只是这种平和是给陌生人的，带着一种谨慎的审视，即使他坐着也轻易地就能让人感到自身的卑微和虚弱。
顾杉笑了一下，“你挺聪明的。”
“小聪明罢了。”况且这从来也不是件好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