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在超市买了大桶家庭装酸奶，全麦切片面包还有大包的烤麸，虽然不是南方的做法，但是想做菜吃的时候总比没有好。出来时超市门口正在派发美发造型的邀请卡，新店开业打五折。
店里的理发师都是清一色白衬衫配牛仔裤的年轻帅哥，顶着各色的头发喊：“欢迎光临！”给她剪头发的师傅留着一头长发，在后面扎成一个马尾。“小姐，您的发质很好，长度也适中，染个浅棕再配上大卷，过几天穿一条波西米亚长裙，肯定漂亮到爆的！”
“请给我剪短。”
“太可惜了啊！今年流行波西米亚风，没了长发会很苦恼的哦！”师傅坚持自己的专业审美。
“我现在就是在剪掉苦恼啊！”她微笑着说。
身后的师傅一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默拿起剪子开始工作。慢功细活儿地剪了一个多钟头之后，陈敬拥有了一个“冬菇头”。似乎就连上学的时候她也没留过这么规整的发型，现在看起来反而显得年纪更小了。
“哎呀！您的头发真适合这款发型，能不能帮您拍张照？”
“什么？”剪完头发还要拍照？
他对着一个助手打了个手势，似乎是要照相机。“留着以后打广告，可以再给您打个八折哦！五折上再八折，就只收您四折的价钱。”
“不用了，谢谢。”她付了钱，走出理发店。坐上回家的701末班公交才想起来把刚在超市买的东西落在理发店了。可这是最后一班701公交，如果回去取东西，打车回家的钱都超过那一袋子东西了。看来今天果然如黄历上所写：不宜出门。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一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但是她肯定，明天宜嫁娶。
陈敬没想到会再遇到顾栎，而且是在陈绍巍的订婚宴上“狭路相逢”。
对方似乎很坦然，看到她就亮起笑容，“Hi！”
陈敬明显没有这种心理准备，眼神乱飘，显得心虚，“Hi！”他对她又没兴趣，干嘛笑得这么殷勤？
“短发果然更适合你呢！”
没想到顾栎会注意到她剪了头发，她抚一下耳后，干巴巴地说：“谢谢。”然后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噗”！他忽然爆笑，“你真的好有趣，可以的话今天留一支舞给我，”眼光一转又看着她背后说：“如果新郎官放心的话。”
“哪来的新郎官，今天是订婚宴，顾少。”陈绍巍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酝酿好情绪才暗暗吸气，转身，微笑，说：“恭喜！”
被恭喜的人并不领情，也不看她，眼睛仍旧在顾栎身上，说：“不好意思，我们失陪一下，您请自便。”
仍旧是陈绍巍的房间，仍旧是从身后抱住她的姿势，陈敬握着他的手，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你一定要为了陈家赔上自己？值得么？”
他的脸靠着她的颈侧，似乎只是为了蹭一下那好久不见的短发，动作温存，出口的言语却异常坚定：“值得。”
“即使出卖感情？”她声音弱得发抖。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B市吧！因为出国留学的名额被赵军挤掉了，但是你一定不知道，赵军的父亲是S市的市政府秘书长。”他烦躁地耙过头发，“幸福是要有代价的，当年的我给不起你，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穷酸的小子。或许你会嫌我世俗，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我已经不想再回头过以前的日子。而且父亲也只剩我一个儿子，你也知道我很小就没了母亲，所以以后想好好地侍候在他身边，为他养老送终。”
他的手背已经被陈敬的指甲抠出了淡淡的血迹，可是他们只是这样拥抱，过了半晌，他轻唤她：“阿敬？”
她放开手，转身开门，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停住，说：“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只希望你我以后都不要后悔。”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句话最后竟然成了彼此的谶语。
下得楼来看到顾栎正跟一个摇曳生姿聊得风生水起，陈敬脚步一转走到两人中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然后转头看向顾栎，“您还记得要我留一支舞给您么？”清水样的一张脸，只涂了淡淡的胭脂。与妆容精致的摇曳生姿那位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好在还是年轻，即使没有粉底遮掩也有细如白瓷的肌肤，在水晶灯光下几近透明。
顾栎那双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如同有一种猫科动物眼瞳的金光闪过，晃住了人的眼，“当然，现在就去如何？”接着就扔下面前的美女，率先往舞池走去。然后在舞台边无比优雅也无比夸张地弯腰，“May I？”
经典的华尔兹，还好大学的时候体育课学过，可是心不在焉屡屡出错。再一次想抬头对顾栎说对不起的时候，顾栎摇摇头，笑着停下来，头伸到她耳侧提议：“这个地方跳起来确实没气氛，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暧昧的距离，暧昧的气息，暧昧的语气，这真的是那个被她称为男孩子的顾栎
？还是他根本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你……”
忽然他又退回原来的位置，长睫毛眨啊眨的，像是小扇子，表情是小鹿一样的无辜。如果他有个湿漉漉的小鼻子，想必是一定已经跑过来蹭蹭了。果然羊还是羊，她想。
“至少要跟主人家打个招呼吧……”
“你不就是？”
她当然不是，这里是陈家，她虽然姓陈，却不是陈家人。
“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面前如花美眷，怎记得谁的似水流年。
顾栎带着陈敬“换”的地方竟然就是大雪夜去过的酒吧。顾栎去跟朋友打招呼，留下陈敬一个人坐在吧台百无聊赖，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啤酒，人反而越来越清醒——大四那一年她的酒量扶摇直上，几乎可以说千杯不醉。
灯光朦胧中，年轻的女歌手在唱：
“到后来才发现爱你是一种习惯
我学会和你说一样的谎
你总是要我在你身旁
说幸福该是什么模样
你给我的天堂
其实是一片荒凉
要是我早可以和你一刀两断
我们就不必在爱里勉强
可是我真的不够勇敢
总为你忐忑为你心软
毕竟相爱一场
不要谁心里带着伤
我可以永远笑着
扮演你的配角
在你的背后自己煎熬
如果你不想要
想退出要趁早
我没有非要一起到老
我可以不问感觉
继续为爱讨好
冷眼的看着你的骄傲
若有情太难了
想别恋要趁早
就算迷恋你的拥抱
忘了就好……“
忘了就好，如此就可以一了百了。这么想着又抬头喝了一口啤酒，很凉，几乎感觉不到苦涩。酒保收杯子的时候她趴在桌上问他：“你们这里有没有‘醉生梦死’这种酒？”《东邪西毒》里黄药师喝了，于是忘记了所有以前的事情。
没有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可片刻之后一杯蓝紫色的液体被放在她面前，有个低沉的声音说：“这个就是。”
酒很甜，大概是拿什么骗小女孩子的调和果汁在敷衍她这个“酒鬼”，可是她不介意，反正喝什么也不会醉的，喝什么也不会忘的。等顾栎回到吧台的时候看到的是趴在桌子上的陈敬，不知道是因为睡着了，还是室内太热，连耳朵都红了。
“陈敬？陈敬？”她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身体很热头很疼，像是发烧，又像是那年出水痘的症状。慢慢抬起千斤重的眼皮，视线里是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夏北，你这个混蛋！不是去订婚了吗？怎么还出现在我面前，滚开！你去结你的婚，我去相我的亲，皆大欢喜，多好！多好！”她的笑声打破了酒吧里的慵懒氛围，甚至带着不可名状的尖锐，撕裂着空气，似乎也撕裂着肺部，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仍止不住大笑。
“你给她喝什么了？”
“醉生梦死，两杯。”
果真是醉生梦死么？竟不是骗她的，可是这酒喝下去忘掉的是不该忘的，忆起的都是不该想的。“你说过你会娶我的，一毕业就娶我。”
站起来就是天旋地转，靠在一个怀抱里，她挥挥无力的拳头打在那人身上，“你个大混蛋，你个大骗子……你骗我，骗我……”
感觉到自己被放在床上，那个怀抱就要离开，陈敬闭着眼却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衣角，仿佛撒娇，“没有大房子我也嫁你，所以，你不要娶别人好不好？”说完还摇摇手臂问：“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
一句话让醉了的小女人瞬间成为super woman，猛一用力竟然把床边的人拽得一个摇晃跌在床上。她伸长了胳膊把那人搂在怀里，“当时你就是这样，”又把腿压在对方腿上，“这样，的时候说的，你说我毕业的时候可以一手学位证一手结婚证的，难道都是哄我的？你要是敢耍赖我就咬你！”说着真的就不轻不重地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你后悔我也不管了。”她一个小女子力气再大也抵不住男人，怀里人转过身反手把她扣在胸前。
“嗯~”她摇摇头，发旋蹭着他的下巴，嘴里**：“不后悔，就嫁给你。”
因为烈酒呼吸变得灼热，空气似乎不够用来呼吸，有柔软触碰她的唇，只是贴着，干扰她本就不舒服的呼吸。想伸手去挡，却发觉手脚被困住一动也不能动，索性用舌头去推开。另一边却不甘示弱，反客为主地不让她离开。唇齿之间似乎有着特有的默契，这是个让人沉溺的吻，一退一进，相濡以沫，连呼吸频率都合而为一。这是个疯狂的吻，极尽缠绵，渐渐像是要将她吞噬，贪婪地夺走她所有的空气。
四肢渐渐无力，被对方压制，重量，温度以及欲望全部无所遁形。吻来到颈项，陈敬默默抓住冰凉的床单，仰起头用力呼吸，这一刻她如同在岸上的鱼在他身下无所依傍。
“别乱动！睡觉！”还是老样子啊，最后只会吼她。伴随着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陈敬安然在这个怀抱里陷入黑甜的梦乡。
流火七月，
暑假里宿舍四个人只有她这个本地人还留在学校，每日里白天对着母亲留下的信纸发呆，天黑之后一整夜一整夜地看电影，看累了就开着音响睡觉。母亲忽然的不辞而别对陈敬而言等于整个世界的坍塌，她的十九年都是以母亲为目标在活，现在失去重心的生活似乎已经天旋地转，疯狂地找了三天也没有任何线索，最后她只想也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起来。”她对夏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沉默，之后不再打电话给她，却在午饭和晚饭时间准时出现在她宿舍楼下，把饭菜交到她手上就走。有一次她不记得是看哪一部电影，音乐都是慢悠悠地重复，变化，迷迷糊糊的就忘了时间，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三点半，往窗下一看他竟然还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迟到了一个星期的眼泪终于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竟然就那么哭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门诊里，水痘。打了退烧针领了药直到走出医院大门，夏北都没有说话。陈敬看他紧抿嘴角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气，晕乎乎地说：“我们坐406回学校吧！”
夏北只是走过去紧紧搂了她一下，然后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他依旧抱着她，她脸皮薄，虽然司机大哥目不斜视还是觉得“影响不好”。微微挣扎，换来的是他的温言细语：“难受？靠着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咱们就回去了。”
她对他的温柔最是没有抵抗力，于是乖乖地闭上眼睛养神。不知道是不是药里的安眠成分起了作用，被叫醒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根本没回到学校，而是在离一个学校不远的居民小区楼下。
日租房的房东把钥匙交到夏北手上的时候脸上那暧昧不明的笑让她浆糊样的脑袋终于有丝清醒，“怎么不回学校？”
“你病成这样还想回去继续折磨自己？还是你存心想折磨我？”这样肉麻的琼瑶奶奶的台词出自他夏北之口偏偏动听得要命，果然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为零。顺便说一句，他们学校是典型的军事化管理，女生宿舍那是连只雄性苍蝇都飞不进去的。
打开房门进去，是个干净的一室一厅，装修很简洁，陈敬在车上没睡够还想继续睡，夏北却不让，让她洗个脸坐在客厅先看半个小时电视等他回来。二十多分钟过去，正当她困得眼皮打架的时候，他终于回来，带着大包小包，冲向卧室。枕头、床单、薄被都换过一遍才罢手，这么一番折腾他头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对她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了，我做好饭叫你。”说完就要出去。
她终于有机会把刚才想明白的问题说出来：“会传染的。”
他却回过头笑得温柔，偏偏眼里都是属于男人的坚持：“我问大夫了，只有小孩子才容易得水痘，你都多大个人了，现在才来找罪受。”可是当她某天心血来潮地搜索百度知道的时候她才了解，原来成年人也是会被感染的，而且比小孩子危险很多。当下打电话给他怒火熊熊地说他怎么可以说谎骗她，那一边的人却还是云淡风轻地回她说：“最后不是没被感染吗？”
总是这样，知道她最最不能抗拒这种半疼宠半撒娇的语气，于是她的火气，她的脾气慢慢都被磨得平缓，再不是当初那只愤怒的小青鸟。
到了第二天水痘疯狂地大量发起来，很丑，又痒。她难受得睡不着只能不停地在床上蹭，发烧不能吹空调出汗就一趟一趟去拿水喝。当她第三次踮着脚尖走出卧室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夏北出声了：“怎么还不睡？”
“痒……”委屈地嗫嚅，她走开去倒了水躺回床上打算继续失眠，夏北抱着枕头在她身边躺下，然后问她：“哪里痒？”
她指指脖子上几颗水痘，无辜地看着他因为发现大片蹭出的红色而无奈的表情，没想到下一秒他的头探过来，唇微微撅起，凉凉的风就拂过那些让她抓狂的伤处。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心思，那薄薄的唇就吻上了她的唇。原本就因为水痘低烧的身体却偏觉得对方的体温更高些。她不是小孩子，知道这样吻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并不想叫停。难舍难分的吻最后还是被夏北的低吼打断：“不许乱动了，睡觉！”
她被吼得无辜，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他就把手脚都缠在她身上，小心的把她圈在自己怀里，轻轻地说：“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陈敬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虽然没有镜子，但是她知道一定是红了，偏偏脑子一片空白，于是王子安常在她耳边念叨的话就忽然冒出嘴边：“那你得有个大房子。”
耳边的心跳伴着胸腔的微微震动传来，“好，到时候保证让你能一手学位证一手结婚证。但是你可不能留疤破相了，到时候我负责变得腰缠万贯，而你要负责变得美丽倾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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