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接到顾楷的电话是一周之后的下午，北方冬季的阳光明亮到刺眼，可是没有白雪皑皑，只有被践踏得十分肮脏的雪水。
“最近都忙什么呢！”即使看不到人，她也可以想象电话对面的人温和笑着说话的样子。
“这个月都在写J2EE呢！”话说出口才觉得神经，不是一直在写.么？怎么扯到J2EE去了，顾楷自然没有察觉到她的话有什么不对，继续说：“城西新开了一间书架特别有特色的书吧，里面每一个书架都是不一样的。下了班一起去？”
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一个温柔的绅士，更何况是一个心情不好的女人。自从知道那个人回来，她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她知道自己不够理智，并且对这种任性的放纵无力自拔，所以直到下午六点下班陈敬都在懊悔中度过。
车上暖气充足，顾楷的驾驶风格也与他这个人的气质一样，随心顺畅如同行云流水。音效绝佳的音响里放着大提琴CD，可是她仍旧觉得心浮气躁。伸手关了唱机，“你看过《大明宫词》么？”
他一边注意路况，一边淡笑着回答：“没有。好看么？”
“嗯，”她没办法用“好看”这个词儿来形容，“它讲的是一个错过的故事，年轻貌美的太平公主对世家子弟薛绍一见钟情，可是她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婚配，而且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她的母亲为了让女儿得偿所愿，就赐死了他的妻子。从此薛绍对太平公主只剩下了恨，她动用了所有的勇气和智慧来争夺她的爱情，可是最后薛绍却死在太平公主的剑下。”
王子安曾经说：想向我求婚需要三件道具——五系进口BMW，一百平米以上的市区公寓和两克拉的D color钻石戒指。BMW即是BE MY WIFE，薛绍从未对太平说过做我的妻子，顾楷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表示。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可是即使会被嘲笑，今天也必须说出来。因为她远没有太平公主的勇气，如果一段感情注定悲剧，那么她宁愿提早放弃。
方向盘上的手果断优雅地完成一个转弯，他说：“自古以来男人总是喜欢把罪过推在女人身上，委实可笑的很。我倒认为薛绍是死在了自己的剑下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薛绍爱上太平公主的事实才是那把杀死他的利剑，还是说他早已经心甘情愿？果然，那些比她多了的年纪是她永远也追赶不上的。抬手摸摸发热的耳朵，她认为她并不擅长掌握话题的走向，所以只好放弃。
“也不是谁的错吧！只不过相见恨晚。”似乎是觉得累，她把头靠在玻璃窗上，微凉，冬季特有的白色霜雾让人看不
清自己的表情。身边的人似乎是转头看了她一眼，车内的气氛一路安静之后，顾楷把车停下。书吧离主干道不远，闹中取静的一条街，夕阳的余晖已经散尽，下车的时候果然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黄铜和彩色玻璃装饰的大门上挂着“休息中”，顾楷却扬扬下巴示意她进去。进门的两侧就是漂亮的铁质钩花书架，越往里年代越是古老：梨花木书柜的并蒂莲图案雕琢得十分精美，藤编书架古朴简约颇具魏晋遗风。
二楼传来一阵说笑声，她问：“这是？”
“这地方其实是我弟弟弄着玩儿的，今天正好几个朋友来聚聚。”说着率先踏上楼梯。
到了二楼才发现已经来了七八个人，而且个个衣冠楚楚，窝在一大圈沙发里谈笑风生。看到他们上来，一个年轻女子站起来，她大概只得二十岁，有一双猫样的圆眼睛，她说：“刚才还说二哥今天来晚了，肯定是会佳人去了。你，你，还有你，你们仨记得把钱汇到我账上啊！汇中行那个卡就行。”穿着短款丝绒旗袍留一头利落短发，脚上蹬一双极性感的高跟长靴讲话却十分“豪爽”。这种奇异的违和感构成了一种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目光。低头看到自己笨重的雪地棉鞋，浅蓝直筒仔裤和黑色高领毛衣，整个冬天她都是这种搭配，简单又舒服，然而现在这身打扮却让她显得格格不入。
最角落的单人沙发里忽然有人说话：“你就爱钱。”语调慢悠悠地像是诗朗诵。本来没注意到光线外的这个人，现在看到却是一惊：这人长得实在打眼，皮肤白皙精致得胜过太多女子。
“那也不稀罕要你的！”
陈敬不由多看了两眼，身边的顾楷轻轻咳嗽了一声，说：“这是我们大院儿里最小的妹妹，子璇。”然后他又说：“这是陈敬。”没有修饰词，没有身份，没有说明，可是这群人那都是什么人呐？一个个比猴子还精，对着他俩心照不宣笑得十二分暧昧。
觉得窘，脚步不由得微微退了半步，子璇很是好客，走过来牵她的手，“嫂子，你叫我璇子就行。”
这……
“那个……你叫我陈敬就好，我不是……”
“哟！你手怎么这么冷啊！赶紧过来坐，这鬼天气真不适合出门。要不是你们这帮子鬼，我还在被窝里享福呢！”子璇讲话的语速很快，机关枪一样完全不给陈敬机会。
“把这个喝了。”顾楷从旁边一个年轻男孩子手里拿过一杯黑乎乎的饮料递给她。杯子微有些烫，氤氲着姜汁特有的辛辣香气。捧着杯子刚喝了一小口就听有男人起腻地嗲声道：
“二哥，我也要喝那个。”惹得一群人都哄堂而笑。陈敬也想笑，可是不好意思，就假装捧着杯子喝可乐
。
“不是说要打球？不打我就先走了。”话虽这么说，人却已经坐在沙发上。有人拿着打火机过来，他只伸手挡了，“今天不抽。”这才知道顾楷是抽烟的，其实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会抽烟？只是因为她从未见过他抽烟，所以竟还以为他是不会的。
二楼的另一侧摆着两张台球桌，几个男人打台球，子璇跟那个拌嘴的男子在下国际象棋。她都看不懂，幸好已经不是寻根究底的性子，便一个人慢慢走下楼去看书。
却有一个人早已经占了一个位子，那人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浪的长发从丰润的肩膀上流下来，妩媚慵懒如一只午后的波斯猫。记得刚刚介绍的时候好像是叫“陈鱼”，具体的字不知道怎么写，但是说“沉鱼落雁”亦不为过。正打算走去另一个角落的位子却被人叫住，“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儿？”
倒也不是居高临下的语气，只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他们玩儿的我都看不懂，”她实话实说，“再说我更喜欢看书。”
没想到她会邀自己坐下，陈敬看一本背包客写的越南游记，可对方那种带着探究的打量实在很难让人忽略，“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你不适合这里。”
陈敬无声地看着她，等她继续：“你跟着他是图名还是图钱？”
当然不是！
看到她眼里的反驳，陈鱼轻笑：“这不就得了，你既不想大红大紫又不为穿金戴银，看你这样子还没毕业吧？”她抖抖右手夹着的细长女士薄荷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乖乖回去念书，别糟蹋父母的钱。”
“陈敬，陈敬！快上来！”子璇趴在楼梯栏杆上冲着下面高声喊她。
她迟疑了下，反而是陈鱼催促：“快上去吧！叫你呢！”
不是刚刚才劝她跟这些人保持距离的吗？这人变脸倒是快。
似乎是了解她的想法，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别得罪上面那些人，你我都受不起。”
心里琢磨着陈鱼的话上楼，子璇一把就抓起她的手腕，“你也太慢了！来来来，随便开一杆！”她骨架子小，手腕上骨肉丰盈，一捏就是一片嫣红。
她不明所以地接过球杆，趴在桌前很尴尬，“我真的不会打台球。”
“重心放在两脚之间，腰再低一点，左手的拇指再靠近食指一点，右手不要握杆太紧。”顾楷站在她身后，轻轻在耳边提示，她不敢回头，听从指挥一一做好，然后一只手握住她的右手，“瞄准……一，二，三！”清脆的撞击声，最远的那颗黑色球应声落袋。
“果然名师出高徒！”子璇说着把桌上的钞票揽个干净，往她手里一塞。她不肯收，顾楷却说：“拿着，一会儿晚饭你请大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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